我从小很少见到父亲板起脸孔的样子。父亲碰上熟人，就是一副笑脸，他的笑绝非故作，是自然，发自内心对他人善意而忠诚的笑容。

父亲的一位挚友对父亲评价：刘老师，你天生一副笑脸，这种笑的天资，让别人非常愿意接近你，你几乎没有敌人，只有朋友。父亲点点头，表示接受他的评价。

我作为父亲的儿子，对父亲的笑容最了解，最有体会。

父亲为什么对别人总是一副笑脸呢？就是他有一副“一等”心态，即使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也依然一副笑脸，从不把忧愁、苦闷、不快写在脸上。

那时我们下放到农村，种了菜地，有一次，我们家的菜园被牛闯进去，把几垄菜吃得一塌糊涂。母亲气得大骂，谁不把牛拴好，真缺德。

原来这牛不是别人的，正是我们家邻居的。父亲说，别骂人，人家也不是有意把牛放到我们菜园里。邻居得知后，向母亲道歉，父亲在一旁笑呵呵地说，不要紧，过几天就会长起来。牛也想吃吃菜，它耕田辛苦。

父亲豁达的心胸和善意的笑，让邻居忍不住笑起来，也消除了母亲不高兴的情绪。

父亲走进菜园，看到被牛啃得一塌湖涂的菜，重新扶正、松土、浇肥，还对我们说，牛，一年到头，除了吃草哪还有什么吃的，吃菜，就是它的上等生活。

母亲瞪他一眼说，就你心善，对牛也同情。父亲说，我们在农村，每天看着牛耕田，你不觉得牛的待遇最不公平？吃点菜又算得什么？母亲说，那你天天牵着别人家牛到我们菜地里吃菜，我们就啃草好了。父亲笑笑说，话不能这样说，牛吃了菜就吃了，别骂，更不要为此影响邻里关系、生气伤到自己。

有一次，镇上开大集，父亲口袋里装有三十元钱，带着我去赶集，准备买点家居用品。集上人多，我见一上年纪人扯了一下父亲衣角，我以为那人认得父亲，父亲反应过来，见一年轻人把手伸进他裤袋里，父亲一把抓着，并没大声骂他，而是小声说，年轻人，别做坏事，你还年轻啊，有两只手劳动。

年轻人脸红了。父亲仔细一看，这年轻人，身上穿着补丁加补丁的衣服，父亲从自己口袋里抽出一张五元钱给他，微笑地说，饿了，就到店里买碗米饭吃，以后别做这不光彩的事，没出息，毁自己前程，将来娶老婆都难。

那年轻人向父亲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父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对我说，这事别对别人说。那上年纪的人又转到父亲身边，对父亲说，你这人善良，要是换上别人，这年轻人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父亲笑笑说，越打，越把他推到犯罪路上，要让他认识错误，以后不做坏事。再说，我看这年轻人刚入道，没经验，要不然我抓不住，所以，不能把他逼上歪路。

在扒手面前，父亲依然以微笑面对，让对方感觉这种行为耻辱，才会收住自己的不良行为。

父亲的笑容，背后藏着他的“一等”心态，是宽厚、是仁慈、是善良，也是大爱。

□刘庆明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