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好多毛头小伙都惦记着娶回家。小姨想自己谈个对象,外公眼睛一瞪,就把她这个念头吓了回去。
外公平时寡言,爱喝大酒,喝的酒劲儿冒头了就打开话匣子喊:“俺女儿,十里八村数得着的好姑娘,她要嫁人,我条件不高,有两间房子住,有个正经工作干,能打得起像样的家具,最主要的是父母健在,身体硬硬朗朗的,将来好给我姑娘带孩子。我爹妈和老伴去世早,我一个人拉扯这几个孩子长大不容易,不能再让她们遭罪!”
外公酒话儿喊上了瘾,谁也截不住,除了爹。爹是外公拿尺子量着找到的好女婿,有房、有工作,上有高堂,最关键是时不时提着一坛老酒陪着外公喝个痛快。
爹的徒弟小孙也站在暗恋小姨的队伍里,据说那天他在我家第一次见到小姨,就害了相思病,常向爹打听小姨的消息。爹知道小孙吃苦肯干,脑子活络有眼力见儿,待人热情和善,模样也帅气,但却无父无母、头顶无一砖半瓦,荷包里每月就装着几块钱的工资,连张大床也打不起。
一次小孙请爹喝酒,借着酒劲儿,吐露了心里话:“她是个好姑娘,我这么个穷小子,有这个想法就不该,希望她能找个好人家,她过得好,我就心里舒服……”
爹鼻子一酸,打起了保票:“你放心吧,这婚事包在我身上,你是我徒弟,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小姨子非嫁你不可!”
爹说这话时,小孙早醉倒在桌子上,可爹却把酒话当真话去办了。
爹先找人借了两间房又借了一屋子家具。恰好爹前同事的爹妈从山东老家来看望儿子,爹便和他们商量让老两口假扮一下小孙爹妈。一切准备就绪,爹便让小孙抱着一坛子老酒,领着媒人去外公家说媒了。外公去看了房子,见了“小孙父母”,喝了小孙送的老酒,说:“大女婿看准的人差不了,择日不如撞日,三天后完婚。”
爹在供销社上班,他在单位替小孙赊了被面,往小孙露了棉絮的旧被褥上一套,还把自己结婚时的行头送给了小孙。婚礼上,借来的爹妈还送给了小姨一个铜镯子。从提亲到结婚,一切在爹的安排下做到了无缝连接。
一周后,借来的家具都被主人收走,这对师徒忙坦白说,结婚太匆忙了,忙不过来才出此下策。一月后,师徒二人要出差,爹让小姨回我家住,其实是借来的房子到期了,房主催着搬,这对师徒也不是出差,而是天天躲在单位的集体宿舍不敢出门。
半月后,为了回家打探前方战情,爹先“出差”回来了。第二天,爹兴高采烈地告诉小孙,小姨怀孕了。小孙一听,立马“出差”归来。爹没敢出面,又“出差”了。 小孙见了小姨便彻底交代了,小姨闹到了供销社,活捉了“出差”的师傅,还把铺盖卷儿搬到了主任办公室,睡在了办公桌上。主任只好倒出一间房子让给了小孙,才将小姨从办公桌上劝下来。
小孙被小姨骂了一辈子,爹也没好下场,远远看到小姨就撒丫子跑。外公从此喝酒更勤快了,因为师徒为了赎罪,酒送得更频了。外公喝大了就喊,骂了师傅骂徒弟。
后来,小孙当了镇长,小姨成了镇长夫人,爹才敢理直气壮地说,他当年为了让小姨子当上镇长夫人费尽了心思。
后来,外公才告诉我,他其实是装醉,爹和小孙这对师徒的那点鬼花招他心里门儿清,他答应三日完婚就是怕小姨知道底细后反悔。
那个特殊年代的闪婚加裸婚,小姨却收获了一辈子的幸福。外公常说,老丈人看女婿,一看一个准。我让外公再给我看一个对象,外公直摇头:“过去人单纯,可以先结婚后恋爱,一辈子只对一个人好。现在的人复杂了,我看不懂了。”
□肖春荣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