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生病在医院输液。病房里，一个20多岁的年轻女孩，还有一位60多岁的老太太。女孩在我的左边，老太太在我的右边。

女孩的男友在陪她。两个人几乎每时每刻都腻在一起。他旁若无人地拉她的手，摸她的头。他们两个人的头顶在一起，像两只亲密的小羊羔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她输完了液，他把她的手凑到嘴边使劲吹，疼惜地问：“疼吗？”女孩撒着娇说：“疼呀！”他说：“你等着，我给你买好吃的去！”他风一般快速冲出病房，一会儿工夫，捧回一大兜好吃的。看着他从袋子里一样样往外掏，还如数家珍一般汇报：“香蕉、橘子、薯片、巧克力、奶茶……都是你爱吃的。”她嘟着嘴说：“你不知道我减肥呢！”他说：“减什么肥，吃得胖胖的，胖了就健康了。不论你胖还是瘦，我都喜欢。”两个人仍旧凑在一起，说着情话。那些话，好像一辈子都说不完。

可是，我知道，那些甜甜蜜蜜的情话，终究有说完的一天。就像我与丈夫，我不知道我们有多久不提喜欢和爱了。他陪在我的身边，用手机上网，我捧着一本书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他盯着手机，和我聊网上的大事，我根本没听，自顾自地说：“前天的西红柿涨了三毛钱，什么都涨价。”他低着头点着手机，又说起单位的事，我依然风马牛不相及地和他搭腔：“给孩子报辅导班的钱交了吗？”这样的谈话，注定没有趣味。为了调节气氛，我说：“给我读篇文章吧！”他知道我喜欢看书，所以带了来打发时间。他一边读着，我一边纠正他的错别字，惹得旁边的人都笑了，屋子里热闹了许多。

我右边的老太太，一言不发。她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她的老伴背过身坐在一侧，对着墙壁也是一言不发。只是她稍稍一翻身，他就突然警觉似地回过头。她望望茶几上的杯子，他就赶忙把水倒满递过去。她一起身，他就提起输液瓶帮她去厕所。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能心领神会了。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一切都省略了，只有眼神的交流。我在想，他们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千言万语地说着情话吧。岁月流逝，话越来越少，情越来越深。

午后的阳光真好，照进病房里，暖洋洋的。突然觉得，我们三对，呈现出人生不同阶段的爱情面貌，这不就是一组有趣的蒙太奇吗？年轻时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中年时岁月静好、平淡相守，老年时心有灵犀、相濡以沫。千言万语的情话，最后都变成默默凝望。

每一对相爱的人，都会用一生的时间，讲完这样一个平淡而生动的爱情故事吧。

□马亚伟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