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早逝的四叔，你的名字叫“清明”，父亲说在他几个兄弟中，你是长得最俊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记忆中的你，浓眉大眼，鼻梁挺拔。然而上苍在对你的貌似偏爱中，却赐你以先天性心脏病和些微智障。因此，你一直未能婚娶。

儿时，我的父母被打成右派关进牛棚，我就与你及奶奶生活在一起。你深深地喜爱着我。春天，你带着我在开满野花的原野上奔跑，摘酸酸甜甜的红草莓给我吃；秋天，你爬到相思树上为我捉浑身碧绿的金龟子，即使被抓得手心生疼也不肯松手。

那个年月里，穷困的乡村中人们缺衣少食。我们每天的主食就是红薯稀饭。你总想让我吃得好一些，但也无能为力。你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白天在生产队劳作后，夜晚又拖着病体拼命地搓草绳，翌日，天还没亮就拎着草绳跑到20多里外的集市上卖了再买两只烧饼，然后一路小跑赶到我上学的小学校里，找到正在操场上玩耍的我把烧饼塞到我手里。吃着香喷喷的烧饼，听着你沉重的喘息声，我的鼻子一酸，泪水顺着腮帮汩汩滚落，剩下的几口便难以下咽了。

最难忘的是一年夏天，我跟你一起在小河边上割草。我站在河岸看邻居家的几个孩子在水里游泳。他们一会儿潜入水底，在水中捉迷藏；一会儿浮出水面，泼水打仗。我好羡慕他们呀。我见他们向远处游去，幼小的我带着好奇走入水中，恍惚在梦境中一般。幸好你发觉我不在岸上，又见水中直冒水泡，不会游泳的你费了许多力气才将我从死神中拉了回来。由于救我时费力紧张，又喝了不少水，你的心脏病一下子复发了。在外地工作的父亲知道后寄了些钱回来给你治疗，你却说啥也不上医院，只是到村郎中那里抓了几服中草药，而用剩下大半的钱替我买了两件新衣服和一只大书包。

由于过度劳累，加上营养不良，你的心脏病越来越重，消瘦得犹如水边的一茎芦秆。父亲从外地赶回，硬是将你送进医院，然而此时医治已晚，无情的病魔剥夺了你年仅36岁的生命。

四叔，三十年后的又一个清明，站在你墓前的我已届中年。春天又回来了，大地在雨雾的滋润下开始了新一轮声势浩大的繁育。勿需立碑，在岁月无尽的流转中，你自有名，且与每年春天的第五个节气相同——清明！

□吴建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