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坚信，父亲和母亲之间是有爱情的。

在乡村，在泥土样朴实的村民中间，这样的爱情很耀眼。被家庭幸福滋养的我们，看人看事目光也是柔柔的。

我的父母都是农民，河水沿岸地区的农民要比其他地方的农民更辛苦些，鱼米之乡，除了收种庄稼，还要捞鱼摸虾。终日的劳作没有成为他们的负担，日常的细节深刻在我们心里。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秋风摩挲大片的稻田，稻子的此起彼伏里，有草帽若隐若现，那是我躬背割稻的父亲母亲，他们俩并排站着，父亲身高臂长，总会多搂几株，这样母亲就能少割几株。母亲眼疾手快，父亲身后的稻把，从来不给他捆的机会。因为捆把要哈下腰，一不小心脸就被稻子戳了，收劲的时候还要借助膝盖，母亲认为男人膝下有黄金，她不让他干这个活。汗在父亲脸上肆意纵横，一滴又一滴砸到稻茬上、泥土里，母亲踮着脚用缠在手腕上的毛巾小心地替父亲擦去。

上午10点左右，是我和弟弟给父母送饭的时候，也是天不亮就下田劳作的父母休息的时候，母亲会捧着晾好的米汤让父亲先解渴，父亲会说自己早上的糯米饭还没消化，鸡蛋是无论如何吃不下了，他“命令”母亲抓紧时间吃，不要让好好的东西馊掉，这话点到节俭母亲的要害处。父母和我们坐在稻把上，秋日的艳阳依然辣，父母看着我们受不了的样子满足地笑。我们和满田的稻子都是父母的希望，农村人家的儿女来不得娇惯。

随着年岁渐长，父母亲的爱情像空气一样环绕在我们身边。我们家一直养老母猪，每年要产两三窝小猪，服侍它们是为了供我们姐弟上学。小猪长到三四十斤，就要到集市上卖，每次去集市卖了猪，父亲除了记得给我们带吃食，更记得给母亲扯布料，记忆里这样的事父亲从不间断，先是棉布，后来化纤，再后来绸缎、乔其纱……很与时俱进，庄上的女人们都羡慕着呢。母亲穿着新衣服，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嘴里却不住地怨父亲乱花钱。

春天适合积肥，勤快的父母是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时机的。一条船漂在村外的河里，母亲撑艄，父亲张网。一网子兜上来，有黑得冒油的河泥，有鱼也有虾，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任何语言都多余。天气晴好，水面微风，放眼满是新绿，村外的河水很清，水草摇曳，小鱼嬉戏，我和弟弟看得忘记吵架。这样的劳作颇有诗情画意，父母就是画中人，他们的爱情和诗歌一样宁静芬芳。

与我们一巷之隔的邻居，他们家男人懒而好赌，女人气量小，大吵小吵不绝于耳，一吵起来，女人先会与男人拉扯，被男人摔几个跟头后，就会坐在地上抽自己，颇似自戕，场面很恐怖，他家的孩子常常吓得躲在一边哭。女人也嚎，哭诉自己命苦，怪男人不争气，赶不上我父亲一根小指头。那个不知道同情的年纪，这样的比较让我们很荣耀，也更珍惜家庭的和睦。

□张东妹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