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那年，我辍学回家务农了。父亲很“尊重”我的意见。“不念书也好，跟我种地吧。”听了父亲的话，我有些不服气，你能干我也能干，哪儿还不养人呢。

那时是白菜锄草的季节。天刚放亮，父亲叫醒我，跟在他后面，我铲一根垄，父亲铲两根垄。

父亲说，他中学没毕业，就给生产队放猪。两年后，和大人们一样挣工分。父亲言外之意，说他比我小就能养活自己了。还说，看我能不能跟上他，似乎有种嘲讽和叫板的意思。

我不服气。刚开始，父亲落不下我。可不到半根垄，腰就开始酸疼起来，尽管我变换着姿势，酸疼却有增无减。很快，父亲落我一大块。父亲回头看我，“假意”地安慰我：“慢点铲，你还小，既然选了不上学回家种地，慢慢就会习惯的。”就是这一句，在我心里埋下了“怨恨”的种子。太阳散着毒热，脖子像被烤焦了一样，火辣辣的。我把气撒在了苗上，一下铲掉三棵苗，心，稍微好受一些。

一连几天，都不和父亲说话，你干你的，我干我的。

秋收了，家里有半晌地黄豆要割。父亲说：“你割四垄，我割八垄。”说完父亲一溜儿烟地甩开了膀子开干。一会儿功夫就甩下我大半截地。为了赶上父亲，我也使尽全身的力气。一不小心，镰刀从脚尖划过，凉凉的，隐隐地一丝疼痛。血洇湿了脚尖，渗到了鞋外面，气急败坏的我抓一把土狠狠地糊在了出血处，好在伤口不深。

这一天终于坚持下来了。累得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家，连饭都没吃，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父亲叫我起床，我的腰、腿、胳膊、手腕肿胀得要命，握不紧拳头，大脚趾头一道暗红的口子，左手手掌又痛又痒，仔细一看，全是密密匝匝的豆荚刺儿。我瞬间崩溃了，突然想哭，可还是硬撑着去了地里。

豆秧割到一半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两根垄被父亲割过了，我起身站在地里，呆呆地看着不知疲倦的父亲挥舞着镰刀，一片片豆秧瞬间倒下，一瞬间，我的心没了怨恨，暖暖的。

中午吃饭时父亲跟我说：“你还是复读吧。”这一句话，我的“骨气”瞬间软了下来。

此时开学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两个月的时间不长，但足以让我经历了一辈子都刻骨铭心的事。后来我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为了教育我，硬是狠下心来给我上了一堂生命里最为宝贵的社会实践课，体会磨难、学会坚强。

这件事，也因此改变了我的一生。

□朱宜尧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