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病了。虽然相隔不远，心里却一直记挂着母亲，似乎觉得总也见不到似的，心里总是想听听母亲的声音。母亲正走向迟暮，头发干枯笼着一层灰白，佝偻的背似乎一碰就折断。是不是冥冥之中有着什么不可预知的担忧呢？真的是这样吗？不知道，也说不清楚，莫名的想念罩住了我，整个人坐卧不安——给母亲打电话，要她来。

母亲蹒跚着来了，脸上写满着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吵架了，工作不顺了，孩子淘气了？”我摇着头把母亲迎进屋。“到底是什么事？”母亲还是那么急切。我端把凳子坐在母亲身前，看着母亲傻笑，“真的没事，就是想你。”“真的？”当看到我肯定的点头，母亲才扯出手绢擦了把眼睛，笑了笑。

母亲慈祥地看着我，静静地坐着，我也望着她。我们就这样坐着，享受着阳光的温暖。这在平常的日子是轻易拥抱不到的奢望，我们谁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还是母亲先开口，说她的邻里琐事，三言两语，闲闲而过。我知道，对于日渐老去的母亲，听她说话胜于一切。母亲一生艰难，没有过过什么像样的日子。不知道当年母亲是怎样用孱弱的肩头撑起这个家的。父亲虽然也在不停地劳作，可是由于生性木讷懦弱，整个家始终是母亲在操持。我们读书，四处告贷的是母亲；家里建房，八方张罗的是母亲；奶奶病重，求医问药的是母亲……可以说，家乡的每一寸土地，我们的每一寸肌肤都流着母亲的泪珠与汗滴。如今，母亲老了，可她的心始终安顿不下；有个风吹草动就撞击着她的心，她就再也不能安静。

上个月，弟弟病了。母亲几夜睡不稳，半夜里还爬起来打电话询问。第一天，她反复问我检查结果，我说不碍事。第二天她还是不放心，问是不是确诊，有没有问题。

前些日子，我出差去外地。晚上早早地睡下了。第二天早晨，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母亲的，有一个还是一点多钟打来的。我赶紧回拨母亲的手机。“也没什么事。天气预报说你那里下大雨，别感冒了，穿暖些。”淡淡的话语似乎没有什么担忧，可是我知道母亲一夜无眠；眼前似乎闪现出母亲眉眼笼雾，眼眶潮潮的模样。

“发什么呆？看看合不合脚。”母亲从怀里掏出一双布鞋来。“不是说不做了吗？眼睛也看不见，歇歇。”我嗔怪着，欣喜地接过——还是黑灯芯绒的鞋面，厚实的鞋底，看着就舒服。“你不是汗脚吗？穿布鞋好些。庄稼没有了，打发打发时间。”母亲的话依然是淡淡的。我抓过母亲的手，到处都是茧子，还有溢血的裂口，我的心一拧，想说她可是终于没有说。我知道，她的心不会停止牵挂，她的牵挂一直在奔跑，奔跑，像泛滥的洪水，也许只有奔跑到生命的悬崖才会回望一下自己的来路。

望着母亲苍苍白发，聆听着母亲如丝如线的呼吸，我觉得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温暖而又甜蜜。

□章中林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