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哪里的风景最迷人？有人会说是一片枫林，有人会说是一片稻田，也有人会说是一片棉花……但是我以为最迷人的风景当属我家老屋屋檐下游走的秋光。

立秋时节，最先登场的是辣椒。母亲喜欢把辣椒成串地挂在屋檐下，红红火火的，就像一串串的鞭炮，似乎一点火就能噼噼啪啪地响起来。干辣椒是那些年月乡下御寒最好的调料。寒冬里，河鱼煮萝卜的锅子里加一点辣椒。火辣点燃起鲜香，吃得一脸一身的汗，还要不停地往锅里伸筷子。那种畅快淋漓，是什么样的美味也不愿意交换的。

高粱帚子因为是扎扫帚的最理想的材料。父亲在高粱熟后，就把它砍下来；打下高粱，就把它挂到了梁上。那暗红的帚，微黄的秆，平和里有着安静，就像乖巧的孩子静静地偎依在一起。冬闲的时候，父亲会把它们取下来，扎成一把把扫帚。有了新扫帚，我们就叫着闹着抢着去扫地——那情景似乎就在昨天。

玉米棒子是最肆无忌惮的，它们一溜儿排开，几乎要占据整个房檐。它们虽然没有了田地里的疯狂，却还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叫嚣着。你看，它们都掀开了衣衫，亮出黄亮亮的肌肤在秋日的阳光下比美呢？这些家伙，怎么说它呢？就是争吵也还发着光，带着笑，谁又忍心去数落它呢？童稚时候，我和弟弟喜欢在屋檐下仰着脸，一排一排地数开去，看看谁数得快数得准，并为此互相争执着找父亲做公证。

父亲总是慈爱地抚摸着我们的头说，玉米是数不完的，你们就是天天数也数不尽。我们偏不信，有一次干脆端了一把梯子立在屋檐下，吓得母亲把我们一个个请下了楼梯。在那个岁月里，抬头看到黄黄的玉米，心底就是一片辉煌，再寒冷的季节也不感到饥饿了。

秋到深处，各种瓜果蔬菜的种子也登场了，本来宽敞的屋檐就更拥挤了。乳白的米豆，焦黑的丝瓜，乌黑的芝麻，老黄的葫芦，金黄的稻种……那香瓜、黄瓜之类的种子母亲干脆就裹着灶灰糊在墙壁上。屋檐下，那时可以说是一个绝好的保管种子越冬场所。用父亲的话说，那是因为它通风透气，防潮防霉防老鼠。这些种子看去虽然颜色并不怎么鲜亮，样子也有些粗鄙，但是当我们想到明春它们一个翻身，田地就是一片生机，一片葳蕤，谁又能说它们不是一道风景呢？

盘点昨日檐下游走的秋光，心底就像打开了一扇记忆的大门，那一帧帧安静而美好的画面就又在眼前明起来、亮起来，活起来、挤起来。因此，你要问我，秋天，哪里的风景最迷人？我的回答是：檐下。你呢？

□章中林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