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木心的《从前慢》，再回头看看老镜框里父母亲的订婚照，似乎看见了光影中父母亲那代人的爱情。

母亲指着照片说，他们那代人可不像现在的年轻人那么开放。媒人带着母亲相亲时，母亲羞得没敢抬头仔细地看父亲长得什么样子，只是大概看见了轮廓，知道不是很丑的一个人，回到家里怎么也想不起来未来夫婿的样子。舅妈在偏厦子里追问她对象长得怎么样时，母亲支吾了半天，然后告诉嫂子，没看清，被嫂子笑得不行。

相看完了，按照农村的规矩就该过彩礼了。父亲一共给母亲家七十五块钱的彩礼钱。母亲用它买了一条纱巾，剩下的给全家都贴补了一点。给自己父亲买了一瓶酒，母亲买了一斤糕点，新过门的嫂子一块帕子，哥哥一件的确良短袖。又给婆家这头儿买了一些东西，剩下三十块钱，母亲缝在棉衣兜里，再也舍不得花。

订婚的那年夏天，母亲和屯子里的人去看电影。父亲老远地看见了母亲，不好意思过来打招呼，看见母亲的队伍里有几个熟悉的朋友，就过来假装说话，偷偷看了母亲一眼，母亲不敢抬头，满脸通红的绞着衣襟，父亲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电影开始了，父亲同村去的几个小伙子，知道父亲的对象就在前排那帮女子中，问了父亲我母亲的名字，就打口号一遍一遍喊母亲的名字。母亲回头一次，就看见身后不远的父亲一次，父亲像电影《山楂树之恋》里的老三一样，腼腆地挠着头红着脸，挂着幸福的笑容，合不拢嘴。

后来，村子里时兴起订婚照，我父亲起早去背艾蒿草，去城里卖，攒了几块钱。再看电影遇见时，紧走几步塞进了母亲手里，小声说：“要不要咱们俩也照个订婚照，你说了算。”母亲说自己当时没回答，第二天就去了村东头和父亲村路的交叉口，果然父亲就在那里等，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实际上，当时母亲是没有口头应允任何事的。

父亲和母亲就有了这张照片，父亲取了相片后，在后面偷偷地写了一首诗：“秀芹明若彩霞，一枝花落我家，恩爱百年好合，今生努力爱她。”母亲说，这张照片藏了好多地方，怕被人看见了笑话，直到结婚很多年后，才敢拿出来镶进镜框子里去。

年老的母亲没事儿的时候，总是摩挲着镜框里和父亲的订婚照。我知道她不是怀念那时候的青春，而是在追忆那时候的慢爱情，那份令人心动的婉约之美。那时候一切都好慢，慢慢地酝酿，慢慢地蒸馏出一份纯粹的爱情，愈久弥香，散发着潋滟的光。

□孙贺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