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抽屉里有两个账本，一个是红账本子，一个是白账本子。

农人朴实，红账专记喜事，白账专记丧事，两个本子，记得都是些人情事。

村子不大，可村民之间或多或少都有点联系和交往，这些就体现在红白事上。村里有谁家办红白事的，很快全村就都会知道，到时候家里就会商量着，该不该随礼。父亲就会拿出他的账本子来，翻一遍，看看自己家办事的时候，人家随没随礼。如果随礼了，当然也是要随一份礼的。

父亲在这件事上是很认真的，可他有时也不按套路出牌。

那一次，张五子的儿子结婚，喜联都贴出来了。父亲拿出我大哥、二哥结婚时的账本来翻了翻，结果没翻着张五子，按理说那就不用随礼了。可父亲却说：“还是随吧，那年我卖粮食，是人家帮咱搬的，还有去年我到外面赶集，没了钱，是人家借了咱钱，这都是情分呢。”

就这样，我父亲就又随了张五子。打那后，张五子竟亲热了许多，那是他心里存着一份感激。

还有就是，新搬到我们胡同的二虎子要结婚了，父亲又翻出了账本子，上头一样也没二虎子的名字。按理说也不必随礼的。可父亲却有他的考虑：“二虎子是新搬来的，以前我们两家没交往，以后注定要来往的，邻居就要往好处处，到时候可有个照应，就随他一个吧。”

二虎子刚搬到我们这个胡同里，跟邻居们都不太说话，结果经过这件事，他见了每个邻居都打招呼。

又有一次，老郭的老娘死了，父亲就翻出白账本子，结果翻了半天也没老郭家。母亲就说：“老郭各色，平时他也不爱随别人，这次咱就别随了。”

父亲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亏欠，说：“虽然老郭不好随别人，可郭大娘是个好人呀，我小时候没少吃他家饭呢，还有几个孩子掉魂，也没少麻烦他来叫魂。冲着这个也得随他一份。”结果，父亲又随了老郭一份礼。

村里一有办红白喜事的，父亲都会翻他的账本子，那账本子都被他翻得陈旧了。而父亲每次翻这两个账本子时，心里还会翻开第三个账本子，那就是“人情账”。

结果，等姐姐出嫁，来随礼的特别多；几年后，奶奶过世了，来吊唁的也不少。事后父亲都会认认真真地把账记好。

父亲说：“这都是账，要还的。”还说，“等我老了，就把这账本子给你们兄弟，你们还是按着这账本子上的，随村里的街坊邻居们，别小看了随礼这件事，却能维护村里所有人的关系。”

我从父亲这两个账本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并且我还从他手里接过了第三个账本，那就是人情账。那是父亲的处人法宝，也必定成为我的“法宝”。

父亲的两个账本，教给我在别人家有事的时候，要多想想人家的好，在人家没对你好的时候，先对别人好。

□王乃飞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