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临四十岁上才生了父亲，本来高龄产子，子当富养，奈何其时世道艰难家亦贫，父亲只读了三年书，书资学费家里就无以为继。同学们去上学，他就去生产队养鸭子，挣得工分帮家里维持生活。据说，父亲数鸭子快又准，一群鸭子在河里东游西荡的戏水，父亲能报出它们的数目，分毫不差。在父亲养鸭的日子里，学堂老师怀着爱才惜才之心，一次又一次找上门来，父亲便又去念书。后来，即便他的小学毕业成绩十分优异，窘困的家境也让父亲的求学之路早早画了句号。

想是父亲数鸭子从不出错的缘故，生产队长让父亲干活之余兼做记分员。许是父亲记工分从不出错，年终时又经得起每户人家的细致对账，父亲升做了生产队的会计，那时会计算账靠算盘，时日不久之后父亲的算盘就被乡里乡亲封了一个响亮的名号“铁算盘”。父亲一直热爱他的会计行当，那把算盘他从不让外人碰，每次用过后都仔细地小心地挂在墙上，像挂一幅精品画。

父亲平坦的工作之路是他为人本分？还是他工作尽责细致？总之，父亲再一次被人赏识，他被调到镇财政部门工作，此后，还转了户口。那阵子，父亲常常乐呵呵地说：“我也靠双手拿到了落户的本子，做梦都没想到！”

十年前的一天，我下班一到家，父亲就高兴对我说：“从今天开始我退休了！不过，领导征询过我，说如果你想干还可以继续干。我说，只要政策允许，我就回家，让年轻人来，他们头脑灵活……”父亲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我根本插不上嘴。那天，我还和父亲喝了一瓶白酒庆祝他退休！

可好景不长，一个月不到，父亲变得烦躁了，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困兽般，也不多说话，经常对着墙上的算盘发呆，还动不动就冲母亲发脾气。我们让他去打牌、钓鱼、看电视……他却一样也不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一位民企厂长找上门来，他聘用了父亲，父亲乐滋滋去上班了。

在民企做老本行的父亲，每晚下班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关就是两三个小时。好几次，我值班十一点回家，他房间里的灯还亮着。终于一天，母亲悄悄地对我说：“你爸发神经了，你要劝劝他！每天下班回来，那么累！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什么电脑，眼睛都学红了……”我这才明白，父亲的木算盘变成了键盘，他在老本行上寻求精进呢！

□张书军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