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26岁，身高一米八零，一口京腔，说话干净利索，做事直来直去，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律系的小伙儿孙家一，怀揣一颗鞠躬拜师之心，带着话剧导演的梦想，在北京国贸附近一家高档饭店的餐桌上，将自己的剧本，递到了一位戏剧界“高人”手上。然而， “高人”一席“回去好好看看，然后给你打电话”的承诺，却终未兑现。

类似情形发生多次后，孙家一怒了，吼道：“别跟我来这套！”随后，他捧书学习，观剧充电，开始了艰难的创作、演出之路。六年过去了，孙家一自编、自导了讲述80后青年创业的《别跟我来这套之——那年的夏天、我的囧国路、银行大劫案、勇闯夺命岛、恋爱的水牛》等7部互动搞笑系列话剧，在北京及全国演出上千场，观众达数百万。如今，孙家一转型网络小视频创作，其创作的幽默搞笑一分钟小视频《疯狂的租客》《北京最贵的地方》等，深受有着创业之梦的80后追捧，成为小有名气的80后新锐导演。

2016年初夏的一天，孙家一一身休闲装束，在位于北京东四隆福寺街的东城区工人文化宫小院一间平房内，向记者讲述了他这些年酸甜苦辣喜怒哀乐……

做法律顾问打赢不少官司，却感受不到工作的乐趣

孙家一在北京一部队大院长大，其父母都是公务员。由于父母工作忙， 孙家一上小学时，就住校。谈到小时候的事，孙家一说，从小他就很少得到父母和老师的表扬和鼓励，他们总是在他身上找缺点，而不是优点。孙家一也知道，家长、老师的批评是为他好。但是，批评肯定不如表扬能让一个孩子高兴。

2002年，孙家一作为足球特长生，被北京大学法学院法律系录取。北大的人文情怀，给了孙家一人生发展的无限空间。大学期间，孙家一在完成学业的同时，也在校刊上发表一些“豆腐块”。当时，孙家一还不知道自己将来干什么，但望子成龙的父母，已为他规划出了一条职业之路。

按父母的安排，孙家一毕业前，到北京海淀法院民庭实习了三个月。实习期间，孙家一在民庭当书记员，打卡按点上班，按点下班；穿制服、系领带，对待当事人和蔼可亲，喜怒必须不露于色；法庭内说话要法言法语，当事人再胡搅蛮缠，孙家一说话也绝对要文明礼貌；受了委屈，只能憋在肚子里。

实习中，孙家一做了很多打电话通知原告、被告及代理律师开庭的琐碎事。一个案子结了，孙家一就要将和这个案子有关的所有材料，包括起诉书、答辩状、开庭通知、庭审笔录、当事人收取判决书回执、诉讼费缴费凭证等等按顺序归档，然后用细细的白线绳，将卷宗捆牢，有序存放。三个月实习，孙家一受到实习单位好评，但因受不了差一分钟也不能下班的限制等，实习结束后，便与法院“拜拜”，为此还与家人起了激烈冲突。不过孙家一的父母，最终还是决定放手，让儿子自己去选择他喜欢的职业。

毕业后不久，孙家一到一家大型企业任法律顾问，审阅各种合同、商务谈判、代表公司打官司、出庭辩论。三四年里，他代表公司打了七八个官司，出庭二三十次，输得少，赢得多。企业对孙家一非常好，上下班不像法院那样打卡，工资给得也不少，但孙家一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虽然代表企业打赢了官司，但我却不知为什么没有成功的快乐感。”

那么，什么才能让孙家一有成功的快乐呢？这个问题在当时，连孙家一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偶然机会博客引发共鸣， 决定走小剧场演话剧之路

2009年初，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孙家一找到了自己人生目标。

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孙家一结识了一位在报社工作的漂亮女孩，也就是他现在的妻子，并在谈论父母是否应该为孩子规划职业道路时，产生了共鸣。女孩鼓励孙家一将他的见解、感受、反抗精神，写成文章，发在博客上。结果孙家一的文章一上博客，转发量就达三四万。这让孙家一感到，与他同样具有反抗父母给子女规划人生路线的80后大有人在，“我们这代人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规划事业、规划婚姻、规划人生。”孙家一说。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孙家一不但写了一篇十万字讲述三个80后同学创业的小说，也收获了与女孩的爱情。最初，有出版商说要出版孙家一的小说，但最终没谈成。这时，女孩说，还不如将小说改编成话剧，在小剧场演出，直接和80后们零距离的接触。

可当时孙家一对话剧、导演，一窍不通。好在孙家一的文字功底一点不差，尤其，他擅长写个小笑话，上大学时常让同学笑喷。于是，孙家一按照逗乐、搞笑的思路，在继续担任企业法律顾问的同时，开始写80后创业的话剧剧本。“那段时间，我可以不用天天去公司坐班，公司对我帮助太大了，我一辈子忘不了。”孙家一说。

孙家一潜心写剧本后，有人说，“干哪行都要拜师学艺，不请高人，根本不可能成功。”孙家一觉得言之有理，于是开始拜师请教。

一次，经人介绍，孙家一请到了一位业内“高人”。见面地点，是孙家一精心挑选的建国门附近的一个高档餐厅。为了表示尊重，孙家一携妻子一同在餐厅等候。“高人”与夫人驾到后，孙家一请其上座，敬茶敬酒后，孙家一拿出自己写的剧本说，“请老师赐教”。“高人”满口答应：“放心，回去一定好好看看，然后给你打电话。”但此后如泥牛入海，没了回音。

一次两次，两次三次，十次八次，孙家一前后为写剧本，请教了十多位“高人”，但都是吃完饭之后，再无下文。结果孙家一怒了，吼道：“别跟我来这套！”

朋友“友情”捧场，首部话剧演出旗开得胜

吼一吼，只能出出气，但解决不了问题。冷静下来后，孙家一开始阅览有关话剧的专业书籍，到剧场看话剧，吸取知识。经过长时间的积累后，2010年初，孙家一独自完成了第一部话剧《别跟我来这套之一——那年的夏天》的剧本，并决定自己当导演。这部话剧，讲述了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做生意，却轻信于同学导致被骗，无奈，几人在情急之下，与富二代、陪酒女共同策划了一起让人捧腹、啼笑皆非的抢劫计划。

那时，孙家一已成立了北京美轮美奂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具有演出资质。因为如果没有演出资质，北京任何一家剧场，也不敢出租剧场让你演戏。作为毕业于北大法学院的孙家一，对于不符合法律规定的事，他从来不干。

演话剧离不开演员。但孙家一那时请不起专业演员，于是他来到一个大学的话剧社，商谈友情出演，当然，该给的劳务费一分钱也不少。有了演员，孙家一再联系排练场地、演出剧场。那段时间，他每天忙得是脚丫子朝天，但他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加之妻子的鼎力支持，孙家一感到前景一片光明。

排练完成、一百多个座位的剧场敲定后，就是最关键的售票阶段了。当时，孙家一和妻子，加上亲朋好友，都加入了推销话剧票的行列。结果150元一张的门票，很快全部售罄。开演前还有朋友打电话问孙家一，“还有没有票？”

演出定在晚上7点半，但那天孙家一下午就到了剧场，看着舞台心里直紧张，连喝水都紧张。演出快开始时，看到观众陆续进场，孙家一异常兴奋，可当演出的铃声响起时，他又开始紧张，心都到嗓子眼儿了。在这场话剧里，孙家一有个小角色，上台仅有一句台词。有生以来第一次登台，孙家一整个人都麻木了。演出结束谢幕时，台下掌声雷动。

在和妻子回家的路上，孙家一对妻子说，“过去自己从没干成过一件自己想干的大事，记得当初请‘高人’指点剧本时受挫，我想放弃了，是你说‘既然和朋友都说了要干这件事，就要干到底’。这件事就是我自己从头干到底的一件大事。”

演出后孙家一一算账，门票收入五万多元。刨去场租和演员的劳务费，还有盈余。那些天，孙家一特高兴，可惜高兴的有点过早。因为那天所售出的票，基本都是朋友捧场的友情票。

观众最少时只有7位，孙家一哭着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果然，2010年8月，孙家一第二部《别跟我来这套之我的囧国路》完成。该剧讲的是几位80后在医疗费的压力下，抛弃前嫌，一起合作开办囧国打工的培训机构，以此赚钱，与村长及其秘书交涉过程中发生的种种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虽然故事延续了第一部搞笑的风格，但门票收入，却只有一万多元，主要原因是这个剧场地理位置不佳。于是，孙家一经人介绍，找到家位置好一点的剧场。不料，对方说：“我们剧场有自己的剧团，要先安排我们剧团的演出”。结果孙家一想要在周五晚上、周六白天演出的计划泡汤了。

“感谢踹我梯子的人，让我知道了自己原来还能飞。”采访中，孙家一说。

原来这次碰壁后，孙家一整个北京城跑，找剧场。功夫不负有心人，孙家一找到一家条件还可以的小剧场。一个月演出7场话剧，收入1万多元。刨去20多个演员的费用，有盈余。这样的情景持续了半年。那段时间，是孙家一最快乐的时光，虽说剧场远在房山，每天从家到剧场跑很远的路，但很高兴。

但好景不长，剧场老板突然撕毁了演出合同。孙家一无奈又在朝阳区找到一家小剧场，可惜剧场环境不好，人气不旺。一次，演出《别跟我来这套之这个医生不太冷》时，剧场内只有7个观众，其中4人还是赠票。孙家一哭了，走到7位观众面前，记下每个人的联系方式，说：“我叫孙家一，你们记住，十年后，我们的剧团一定要到保利剧院演出，到时，我一定请你们7位去看话剧。”

从2011年下半年开始，孙家一第一次感受到了钱的重要。演出租场地需要钱，演出的布景、道具需要钱。自己可以不在公司拿工资，但演员的工资不能少。于是，孙家一绞尽脑汁为剧团挣钱。

2012年春节，孙家一妻子的朋友，为剧团联系了一场保证能挣钱的演出。一家药厂搞春节企业表彰年会，演一场话剧，报酬两万元。两万元钱，对于孙家一的剧团来说，杯水车薪。但孙家一在表示谢意后，出于职业道德和对观众的尊重，进行了演出前的精心准备。排练、走场，一丝不苟。想到以前都是在小剧场演出，观众基本都是80后，不拘小节，图的就是一个乐。而这回是第一次到企业演出，各年龄段的职工一定都有，而且是在企业表彰、颁奖、年会后的助兴演出，演出必须规范。于是孙家一花钱请了位专业主持人报幕、念贺词。

然而到场后，眼前的情景，令孙家一没想到。演出地点，还是事先说好的能容纳200余人的药厂大礼堂，但药厂的领导、职工，以及横幅、灯笼、彩带，皆无，没有一丝喜庆的迹象。空荡荡的大礼堂内，只有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和几个三四岁的孩子，总共加起来，不足10人。药厂的一位负责人告诉孙家一，年会临时决定不再这儿开了。当时，孙家一感觉心里的五味瓶一棍子被人打翻了，酸、甜、苦、辣、咸俱全。如果是演出后再给钱，孙家一当时还可以选择演，或是不演。但2万元演出费，剧团出发前已经到账。而且凭朋友的关系，即便不演，也无需退钱。但这更让作为宁折不弯北京爷们儿的孙家一心里难受、憋闷。然而，剧团最终还是尽心尽力完成了整场演出。

为了剧团不散伙自断后路，辞职专业创作网络小视频

为了摆脱困境，2012年，孙家一成立了大圣工作室，准备开始拍摄网络话剧，向网络发展。但因资金等诸多原因所困，起色不大。

这时，孙家一去自己任法律顾问的那家企业的时间多了，为的是多挣点钱，给剧团的演员发工资。在2013全年，孙家一每天早上8点到单位，晚上谈业务去应酬，半夜回家写剧本，常常写到凌晨两三点钟，8点钟准时到单位上班。然而剧团的困境并未缓解，结果还出现个别演员在剧团拿工资，谎称做手术开刀需要休息，却偷偷到别的剧团演出的现象。孙家一喜欢有话直说，容不得别人骗他，结果第一次与演员发生纠纷。

之后，孙家一经过反思，为了剧团不散伙儿，大家齐心投入到剧团里，2015年年初，孙家一自断后路，辞去了稳定且有保障的企业法律顾问一职，和几位演员坚守剧团。

自断后路后，孙家一回头仔细分析他走过的每一步。残酷的现实告诉他，继续走在小剧场演出这条路，剧团很难继续发展。于是他在继续依托大圣工作室，创作网络话剧的同时，努力寻找投资伙伴。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孙家一及朋友的全力帮助下，拍摄网络话剧的第一笔资金到位了，很快，孙家一创作的第一集网路话剧《疯狂的租客》上线了。《疯狂的租客》延续了《别跟我来这套》戏剧的风格，同样讲的是4位80后的故事。虽然全剧只有短短的7分钟，却极具戏剧效果，放在全网后，点击量超过三千万。第二集播出后，点击量达到七千万。而最让网民关注的，是孙家一创作的网络《一分钟小视频》，点击量上亿。

前不久，微信上有个一分钟小视频在朋友圈中广传，一个有钱的老外第一次来北京，上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我要去北京最贵的地方。”结果司机把老外拉到了北京协和医院。很多网民笑喷。这个视频，就是孙家一创作的，而视频中的司机，就是孙家一本人。

如今，上网输入“孙家一”三个字，最先显示的是孙家一的微博，并有“80后新锐导演，大圣工作室创始人，微博签约自媒体”等相关介绍。在最新的一分钟视频中，讲述一个青年人面试的故事，结尾出人意料，令人爆笑。而视频中，孙家一脚上仍穿着接受记者采访时的那双平底儿，松紧口软牛皮黑皮鞋，依然赤脚。不过他的粉丝，已达到126979位。

按照孙家一的设想，他将在三到五年内，拍摄网络电影。问到他努力工作的动力，孙家一说：“就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所有人笑、快乐，尤其是压力巨大的80后。”

□本报记者 李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