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烈士的遗孤。这件事是在母亲工作转正的时候我才知道的(那年我刚刚读高中)。之前,之后,母亲从没提起过。
母亲是个极刚强的人。不到一岁时,外祖父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了,后来外祖母改嫁他乡。母亲的奶奶舍不得母亲,把襁褓中的母亲留在了身边。所以母亲是在她的奶奶、叔叔们身边长大的。母亲的奶奶家几代人都很注重读书,在那个非常困难的时期,一样供母亲读书到师范毕业。无奈后来赶上了文革知青下乡,母亲那一届毕业生都没有分配工作,母亲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做了几年临时教师。后来认识了当兵复员的父亲,随父亲来到了吉林动力机械厂,也告别了她教的一群可爱的孩子们。
上世纪七十年代,每个家庭的经济都是非常拮据的。正赶上机械厂招装卸工人。装卸工人的工资是普通工人工资的两倍还多,在那时,一百多块的月收入那可是相当诱人的。只是装卸工的工作量和体力消耗,却是普通工人的几倍甚至更多。这份很多青壮年男人都不敢应招的工作,刚强的、瘦小的母亲,为了让我们几个吃得好一点,坚决去做了一个装卸工人。这一干,就是十来年。
机械厂的装卸工作零散又脏,机件、煤、钢材……母亲最常用的工作工具就是一个在当时我根本扛不动的大板锹。不知道母亲弱小的身体是怎样用这大板锹把煤沙一锹一锹地装卸到比她整个人还高的货车上的。做装卸工人的母亲每天早出晚归,尽管上班时总是戴了严实的风帽遮住了头发和脸,可母亲下班到家,经常满头满脸甚至鼻孔都是黑灰和土沫沙尘。母亲洗脸的水都是黑色的。
尽管如此,长这么大,从来没听到母亲抱怨过一句。
那时候虽然工作辛苦,母亲还养了几十只鸡来贴补家用,一日三餐还把我们的伙食打点得尽量可口。趁着工作之余的偶尔闲暇,她又学会了裁剪和缝纫,学会了绣花和织毛衣。小时候不仅我们哥儿仨的四季衣服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就连叔叔大伯家的兄弟姊妹们也都没少穿过母亲做的衣服。学生时代,穿母亲织的毛衣走在学校校园是很得意的事,经常会招来一群艳羡的目光。
初中毕业我顺利考上了重点高中,同时家里收到了更令人鼓舞的消息:政府落实政策,母亲重新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教育岗位。泪水是甜的,更是苦涩的,多少的辛酸在其中,别人不知道,我也不全知道,可母亲知道!
结婚后这些年,我虽然总是惦记着回家多陪陪母亲,终究因为太忙而时常难以如愿。母亲并不埋怨,总说,没事回来折腾啥,家里啥你也不用惦记。说是这么说,可我知道,母亲是不想耽误我的工作,不想打搅我的生活,刚强的母亲是不想给儿女添哪怕一点点的麻烦。
亲爱的妈妈,做您的女儿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小时候,您陪我长大,现在,请让我陪您到老。
□于清波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