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夏天,我路过一个北方小镇,和当地的几位朋友,有过一饭之谊。
接待我的朋友姓赵,五十岁挂零的样子。坐在酒桌上,众人都稍微有点闷,聊三五句,就不知说什么了,有些冷场。酒过三巡,老赵问身边的一个小伙子,“窦办”怎么还不来?小伙子说,已经跟他说过啦,他给媳妇做完饭就来。正说着,一个身材横宽、满脸横肉的壮汉,横着就进来了,朝众人伸出双手。老赵说,这是我们办公室的窦副主任。老赵让窦办自罚了三杯,还说,臭小子,让客人等了你二十多分钟。窦办还要自罚,让老赵拦住了,说,挨个敬吧,然后,给大伙儿扯点乐呵吧。窦办猫着腰,朝老赵恭恭敬敬地笑了笑,打了一圈儿酒,就妙语如珠般地东一段儿、西一段儿地扯了起来。顷刻间,屋子里笑成一片。笑声中,一个干瘦干瘦、面色微黄,长着一对笑眯眼的中年人,眯着笑眼进了屋,朝众人伸出一只干瘦干瘦的手。老赵说,这是我们办公室的杨副主任,刚从乡下赶回来。杨办不喝酒,一杯接一杯地喝茶,眼睛眯成一条线。此前,窦办的段子,有可能都是从赵本山、郭德纲那里趸来的,杨办一来,段子,就都与杨办相关了。杨办他舅妈村儿里的、他婶儿村儿里的、他大姨、小姨村儿里的、他表姐村儿里的,还有他媳妇村儿里的等等,一堆一堆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股子一股子,往外喷。还好,一桌朋友,均系男性。至此,正式转入胡扯或瞎扯,且瞬间进入高潮。众人都乐翻了。老赵也跟着乐。抽空儿还和我们聊几句别的。杨办眯着眼,一杯接一杯地喝茶,时不时的,也跟着乐。那天吃的饭,羊杂碎全席。其中,有一道菜,在别处吃不到:炸羊眼。我没敢吃。酒至酣处,老赵说,老窦,别欺负老杨了,说说你舅妈、你婶儿、你大姨、你小姨、你表姐,还有你媳妇村儿里的事儿吧。老窦诡异的一笑,说,这个嘛,杨办清楚。杨办吭吭哧哧,好半天,没说出几句囫囵的话。最后,咬着牙说,老窦,你上辈子,没长舌头。众人又笑了。
补记:那天,老赵挺有面子。窦办扯得尽兴。杨办呢,多少有些别扭。也可能,杨办心宽。更多的可能是,需要忍。
□张文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