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公里的路程,加上异常忙碌的工作,令我能抽身回去陪伴父母的时间变得少之又少。
八年前,母亲因脑血栓导致半身不遂。很多原本信手拈来的小事,对病后的她来说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也让我对她的牵挂与惦记呈几何倍数猛增起来。幸好父亲还硬朗,基本可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不过一辈子被年长他三岁、贤惠温和的母亲当弟弟宠着的父亲60岁前从来都没做过家务。所以最初父亲干起这些琐事来总是手忙脚乱、粗糙潦草,根本不合干净利索、精巧细致的母亲的心意。
若从前,即便是父亲随手脱下的一件衣服没有适时地挂在衣帽架上,母亲也会一边唠叨一边自己去修正。而现在尽管屋里的家具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厨房的锅碗瓢盆杂乱地堆在一起、地上的鞋子横七竖八,她也如同视而不见一般。照样笑呵呵地吃父亲端上来那并不可口的饭菜,毫无怨言地穿他洗过后仍然残留着洗衣粉渍的衣服。
不止一次,她曾流着眼泪对我说:“你爸三岁没了亲妈,命已经够苦了。年轻时,在矿山吃苦受累干了一辈子采掘,就盼着他退了休能享享清福。谁承想好日子没过几天,我又得了这拖累人的病,现在我什么也干不了,你爸能这么照顾我已经很难得了。”
想想还真是,记忆中的父亲一贯是粗枝大叶、性急气大、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大男人作风,可现在却不知不觉地变得温和耐心、事无巨细起来。出院后,他陪她走过了漫长的康复过程,不仅是身体需要复健,还有心理方面也需要调整。当一向追求完美的母亲,明白自己的手脚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飞针走线、行走自如以后,就开始每天窝在家里哪也不肯去、谁也不敢见,情绪十分低落。
于是,遵医嘱用药的同时,父亲始终坚持每天给母亲按摩、陪她散步,并且信心满满地鼓励她只要坚持锻炼,就一定可以康复。她执拗地不肯去人多的地方,他就拉着她去村边的小树林里走圈。怕她闷,还特意招呼原来与她关系不错的老姐妹们,来家陪她说话。不止这些,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也已成了他每天都要上演的热播剧。母亲的心结,就这样在他的呵护与宠溺中一点点解开了,整个人的状态也从敏感压抑平复成了温和从容。
八年的时间,已经让父亲彻底适应了以母亲为中心的生活,此时的他不仅换着花样调剂母亲的一日三餐,更是对广播、电视里的健康节目格外留心,什么食品降血脂、软化血管,哪样东西升胆固醇等等他都能了然于心。不止一次看见他戴着老花镜缝衣补袜,用心地把老妻从头到脚收拾得干净利落。却任由着自己胡子拉碴,衣衫上随意地黏着米汤和油渍也不在意。
他说:“你妈是利索人,一辈子最爱干净。现在她生病了,我不能让别人觉得我对她不好、嫌弃她。这辈子前半生都是她在伺候我,现在老天爷大概觉得我们该换换了。”见他如此,我就特别辛酸和感动,恨自己离得远,不能日日帮他来做些家事。
我知道他们都在努力地让自己成为对方的依靠。这种相依为命的幸福,只有两个用命相依的人才会懂,就像时下我的父亲和母亲一样。
□许会敏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