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丽华 文/图

我爷爷做了半辈子师傅，手下带出无数个徒弟。随着中国工业科技的进步，高科技进入工厂，节约了人力也淘汰了原来手手相传的技术，很多人在下岗大潮中走向了别的职业。爷爷摸索了一辈子的技术经验逐渐成为无用的东西。可是，每年爷爷的徒弟都会从全国各地回来，到爷爷家齐聚一堂。他们恭敬地给爷爷倒酒点烟，其中很多都是事业有成的老板和干部。在爷爷面前仍旧像当年一样，尊敬地喊“师傅”。会说起爷爷讲过的话，教过的理，他们说，那是受用一生的东西。

爷爷的几个师兄负责整个钢管技术中最精要的环节，相比几个师兄，爷爷的工种显得庸常一些。时间久了，几个徒弟就会没事儿时议论，为什么不让咱师傅负责大项，咱师傅的技术是咱厂里顶呱呱的。爷爷用油手套敲打着小徒弟的头，“技艺不分大小，贵在能够精通。才能不在大小，贵在能善用。能够做到精通和善用，就算你做的是雕虫小技，也可以做出大成绩。不然，给你安排在大岗位上，你也是泛泛之辈。给你天大才能，你不会善用，也糟蹋了。有时间抱怨，不如把自己的技术练好。”

爷爷带第二批徒弟时，里面有自己的几个儿子。脾气暴躁的爷爷恨活，几个儿子没少受气。三叔总是犟嘴说爷爷有的地方讲不明白，爷爷由此萌发了写一本专业理论书的念头。觉得讲解总会有不详细遗漏的地方，且记不牢，如果理论加上实践会事半功倍。于是下班后憋在家里一字一字的把几十年摸索的经验写出来。一年中手抄了厚厚的三大本，让徒弟们相互传阅、分析、探讨，然后再反复修改实践。这一举动大大地提升了徒弟们成长的速度。

后来外县的工厂知道爷爷有这样的精湛技术，还集结成书，花重金来买，大家以为爷爷的倔脾气说死也不能卖。手艺可是一门金贵的技术，只传徒弟。再往以前，各行各业的师傅们是只传内不传外，只传男不传女的。试想如果人人精通，那要师傅干什么？可是爷爷一分钱都没要，他说都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一个行业上吃饭的人，能把技术发扬光大总比带进棺材好。“做人格局不能那么小，如果是日本鬼子，别说是重金，就是拿刺刀逼着我也不卖。我们自己的工厂是祖国经济支撑，国家越强盛，我们才能越幸福。”就是这句话，让前来兴师问罪的厂领导干部一下子没了话儿，他们怕技术外传，产品失去优势，竞争中会处于下风，只想到了自己的利益，可是看爷爷从大局处着眼，暗暗赞叹老人的格局。

爷爷仅有的三本手抄书的首页上写着：“技术是天下共有之物，不是某个人私藏的。因此我倾尽所有毕生所学公诸于世，从而得以与这个行业所有精英人士引为知己。才能高过我的，我以他为师，哪怕他曾师出于我。技术与我相当的，我以他为友，成为相互学习借鉴的对象。我把我平生所知所学拿出来，辨别优点与不足，取长补短，也给大家做一个参考。我相信我的师傅可以原谅我的。”这几本手抄本被大家小心保管着，像圣物一样，他们折服的除了里面的所记所载，更多的是爷爷身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