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市场的时候，在一位年岁已高的老人面前停下车。老人的前面堆满了新鲜的西红柿，沾满泥的土豆，还有些嫩绿的红薯叶。

我蹲下来，挑了些西红柿，土豆，又拿了些红薯叶给老人称重。老人说：都是自家种的，多带些。我笑了笑，又挑几个小小的西红柿放进袋子中。

老人，西红柿。那还沾满露水的西红柿直直地撞着心，有些淡淡的痛。

……

菜园子里，奶奶在角角落落里扒开叶子，找寻着红了的西红柿。西红柿在我们那里不叫西红柿，称之为浆果。有几个红透了的浆果掉在土坎外面，奶奶弯下了腰，把藤往上扯了扯，摘了递给我。

“好吃，你试下!”那几个红透了的浆果真是透亮透亮的。

“生的，能吃吗？”我把红透的浆果举起来，眯着眼对着太阳，我看到太阳也变得透红透红的。

“没得饭吃的时候，那些野生的浆果还救过我们的命呢！”奶奶又走到另一株浆果藤下继续找熟透了的浆果。

对着阳光轻轻咬了一口，透红的浆果汁泼墨似的溅满了我的小脸。

“婆婆，眼睛，酸。”我酸得咧开了嘴，又怕汁弄进了眼，只得死死地闭着，双手挥舞着，叫嚷着。

“吃个浆果你也能弄成花猫似的。”只听得见婆婆放下手里的浆果，直奔过来，用衣角把我的小脸擦干净。又慈爱地说声：“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我的记忆中，婆婆对我们说话，永远是轻言细语的、微风拂面的。与母亲有些急躁的脾气相比，我多数是愿意跟婆婆呆在一起，摘菜也好，种地也好，赶集也好。

喜欢看她快步地在前面走。我一会儿捉捉蜻蜓，一会儿看看花，不大一会儿功夫，就远远地落在后面。婆婆就会在前面大声喊着我的小名：九啊九，你快点跟上来呀！

摘好的浆果，一般拿回去是做汤。那时我们是七口之家，精打细算的重担，就给了奶奶来主导。日子穷是穷了点，苦是苦了点，每顿饭虽然清淡了点，可相比起邻居哑婆婆一家有时几天不见一粒大米的生活，我们在有红薯，土豆，玉米粉掺杂着的饭里，也有着一丝丝的慰藉。

我时常惊叹着在当时粮食那么紧缺的年代，奶奶是怎样把我们七口之家的生活安排得如此之好，有汤有饭的。

“你帮我洗浆果，今天我来教你做浆果汤。”奶奶把摘回来的浆果放进木盆中让我洗。

“洗好了呢！”浆果在盆里转了一个圈就让我一个个地拿了起来放在菜板上。

“先切成薄片片，锅里放点儿油，你坐下去烧火，边烧边跟你讲。”奶奶飞快地切完浆果，在大铁锅里倒上油。等待油热的片刻，奶奶已把菜板四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油热了，浆果吱溜一下滑进锅里，我站起来，趴在灶台上，踮起脚看着锅里变成薄片片的浆果。

“炒的时候用锅铲压碎一下，看差不多了就放水进去，再压碎一点，那浆果汁的味道就出来了，多放点水，汤多人笑和（土语：谑人多饭菜少）。鸡蛋呢，放一个就好了，搅碎点，等水开了放下去，看，就有蛋花起来了，一个鸡蛋打一大锅汤呢。”婆婆把最后一滴鸡蛋液抖进锅里，那香浓的浆果鸡蛋汤味道直涌我心底，一生都无法忘怀。

……

厨房里，翻滚的浆果汤，浓浓的。我把最后一滴鸡蛋液抖进锅里，白里透红的浆果汤就扑鼻得香起来，泪也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颜学敏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