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作者张进是一位资深媒体人,现任财新传媒编委、《中国改革》杂志执行总编辑。三年前,他得了抑郁症,病愈后自学精神医学和心理学,结合自身体验写下《渡过——抑郁症治愈笔记》这本书。该书即将由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本报先期连载部分章节,以飨读者。
患病之前,我的抑郁症知识多来自媒体报道。三毛、张国荣、张纯如、崔永元……这一长串名单,让我想当然地认为,抑郁症是一个比较“高级”的病。精英,至少是文化人才容易得这个病。
这个误解,在我第一次去到安定医院看病时,就消除了。
在安定医院人头攒动的候诊大厅,我看到了一张张有着中国各地特征的愁苦不堪的脸。他们显然是舟车劳顿,辗转来到这里;东张西望,局促不安,一脸的惶惑和惊惧。他们经常长时间枯坐,如泥雕木塑。看着他们,我脑海里掠过王小波的一句话——沉默的大多数。
是的,在中国,即使在抑郁症人群中,也有沉默的大多数——中国抑郁症的最大人群,是穷人,在农村。
穷人是抑郁症最大群体
任何阶层成员都可能得抑郁症,贫困阶层受苦更甚。只因这个阶层活在聚光灯之外,他们的痛苦不为人所知。
研究已经证明,贫困是抑郁症的一大诱因。贫困使人抑郁,抑郁愈使人贫困,二者交互作用,导致精神障碍与孤立。贫困和抑郁,是一对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
抑郁症最早可以追溯到人类的童年时期。当我们的祖先从狩猎文明向农耕文明演进时,一部分不适应这种变化、不能掌握农耕技术的猎人,成为抑郁症最早的受难者。
由此我大胆猜测:在社会大变迁面前,不能与时俱进,被时代抛弃的人,因其焦虑、惶恐、绝望,可能成为抑郁症的俘虏——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近十几年来,中国国企下岗人员和农村留守人员,成为抑郁症高发群体。
另一个旁证是:接受社会救济的人群中,抑郁症比例是总人口患病率的3倍。
中国高校的贫困生一直是敏感话题。贫困生进入城市,如果得不到物质和精神上的帮助,其心理疾病的发病概率极高。目前中国高校中,贫困生约占总在校生的15%―20%,其中有心理问题的占65%。
在美国,很多穷人亦受抑郁症之苦。一项调查表明,美国85%-95%的严重心理疾病患者是失业者。
贫困群体的抑郁症识别率低,这对他们的治疗来说雪上加霜。一般来说,中产阶层的日常生活相对优裕快乐,他们得了抑郁症,异乎寻常的痛苦相对容易被察觉;而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穷人,日子本来就困顿艰难,抑郁症状会被掩盖。他自己也搞不清,他的痛苦到底是抑郁症,还是来自生活本身。很多穷人得了抑郁症,始终都不自知,也不为人所知。
所以,反贫困和抗抑郁相辅相成。对抗抑郁,一个重要手段就是帮助穷人摆脱贫困,提升改变命运的能力。
(待续)
□张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