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垕的泥

随便抟一块泥 拉抻 拍打

它就会发育 生长 说话 呼吸

随便抟一块泥 架在千年的老火上

它就会开花 吐艳 如身披七彩霞霓的少女

随便抟一块泥 安上四只马蹄

它就会载你奔向苏轼的竹园 李白的酒肆

随便抟一块泥 喊上一声

答应你的不是祖先就是大师

随便抟一块泥 揣在身上浪迹天涯

它就是紧紧拥抱着你的故乡和钧瓷

坯体

人抱着泥 泥抱着人

不细看 你真分不出哪是泥哪是人

仿佛一个人的生命和身体就是活着的泥

可拉 可旋 可按 可挤 可轧 可抻

一块泥被一个人重构 被形而上

一个人被一块泥一丝不苟的拉抻

泥和人互相爱着 爱得泥人合一

泥爱上人重塑它的美和力量

人爱上泥对他的体贴 随和 温润

在这个红尘滚滚的尘世

有谁还像一块泥 默默拥抱大地母亲

曾经有爱 有恨 有七情六欲的一个生命

自己把自己拉抻为一只瓶 一只罐 一只樽

人拉抻掉人的形状

却始终不改站立的宿命

那天 在神垕 我默默地站立在坯体前

我听到了它们的呼吸 心跳和说话的声音

一块泥变成一个人 一定是大师

一个人变成一块泥 就叫珍品

□高若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