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之美与众不同，就在她的韵味。昆曲是天籁之音，是灵魂里面流出来的声音，你嗓子再好，其他戏唱得再好，或你就是音乐家，可你掌握不了昆曲的韵味，唱不出她的韵味，依然不是昆曲。

我曾经听过音乐家唱昆曲，他说，很简单么，有简谱，就会唱。有人拿出《振飞曲谱》，他就很自信地唱了。自以为唱得很好，其实，那不是昆曲。唱歌与唱昆曲是完全不一样的。又见一戏曲演员，地方戏唱得很好，改唱昆曲，听上去似乎找不出什么毛病，因为从简谱去看，没有错。其实，那不是昆曲，不是昆曲的韵味。

有人说，昆曲到底好在哪？我说不明白。听多了，耳朵有那么一点识别了，高低浅深雅俗粗细能够感觉出来。

有一次，听书画理论家讲书法之美，他说：“书法之小楷，其实不仅是感情，而是运气，是意念的吟唱，是婉约与柔美。”感情上的事，本来可以这样美妙的，只是，现代人浮躁，急功近利，快餐式的消费。老虎吃人，也是慢慢享受的，现代人往往就想一口吞噬了。就如魔方，是要用耐心和智慧一点点去解的，但人们却总是想一刀砍下去就了结。要理解昆曲，也是有相通之处的。

激扬的歌声，会使人激动几分钟，至多几个小时；柔美的昆曲，却会留在你的灵魂里，她的美在于绵长久远。如《牡丹亭·惊梦·山坡羊》和《玉簪记·琴挑·集贤宾》，听了几百遍了，跟着哼啊唱啊也几十遍了，可是，听是一回事，自己唱又是一回事，自己哼的不是昆曲，不是昆曲的韵味。

如笛子，笛子是昆曲的必需，笛子可以“包”住昆曲演唱者的嗓子，陈东宝的笛子吹到中央电视台，可他说：“昆曲这个笛不一样，我怎么也吹不像。”原来，最早昆曲的笛子和民乐用的笛子不一样，原本的昆曲笛子是“均孔笛”。现在人听去好像不准，但那是真正的昆曲笛子。“笛吹箫声”，昆曲的笛声不是裂竹的响，而是悠远的缠绵。

又有一次，在戏校听昆曲专家说他给外国人讲学，说昆曲没有规律，没有章法可循，不像西乐，不能用1234567来表现，如果要追根溯源，得说易经、八卦……老外惊叹：“天呐，那时候我们上帝还没有！”

也为这，昆曲的悲喜是雅到脱俗的。悲而内敛，大悲无声，不会哭号；喜而含蓄，笑不露齿。两个门类两种表现方式，没有艺术的转换，那么，我在河这边，你在河那边，怎么能走到一处去。有人问昆曲清家，你一口气怎么就那么长呢？这和以为看懂简谱就能唱昆曲是一样的道理：你和昆曲隔着一座山呢。

□王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