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觉得很幸运，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阶段是在乡村度过的。那个小小村落的朝阳和炊烟，一直是我的记忆里最美的风景。彼时夏天，我喜欢早早的起，然后爬上屋后的高坡，守候着太阳在远山后升起。伴着声势浩大的蝉鸣，我和伙伴们风一般地沿着绿色田野的边缘奔跑、呼喊，感觉中自己就像一只自由的小鸟，挥动翅膀欢快地飞舞。

那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真大啊，周围任何地方都可以承载我满心的快乐。每每写完作业就顺理成章地一头扎进小树林。采蘑菇、摘野花、掏鸟窝……累了随便挑一块有树荫遮盖，密匝匝长满马耳草的空地躺下歇着。身下的土地有微微潮湿的清凉的气息，天空那么高远、湛蓝，白云朵朵随意地变换着姿态，装点着蓝色的天幕。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在身上、地上留下斑驳的影。闭上眼睛，呼吸着身侧浓浓的草香，不知不觉醺然沉醉。间或有一只小小的蚂蚁爬上胳膊，痒痒地搅了我的美梦。

尤其忘不了村边那一条小溪，那本是几代乡亲们取土、挖沙以后留下的一条沟。平日里并没有水，只有下大雨的时候，上游的水库才会向下游的河里放水时，才经过这里。不安生的我们通常会壮着胆子，批一块塑料布站在岸边看水流湍急而下，嘴上不说心里却惶惶的满是惬意。只有第二天，雨停水撤以后，我们才敢下去抓鱼。细白的沙底、清浅、明亮的水刚刚没过脚踝，阳光像碎金子一样在水面上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鱼其实也是水库里放下来的，大的几乎都顺水漂进了大河，遗漏给我们的几乎都很少了。捉鱼的时候，凡入眼的都渴望收入囊中。鱼里面那种叫“花狗子”的最为狡猾，速度也快，通常我们一群孩子围追堵截还是会让它逃脱。我们最恨的也是它，往往捉到之后肯定不会给它什么好下场，直接倒进鸡窝成了鸡儿们的一顿美餐。“白漂子”算是最温柔的，游得慢不说模样也清秀，抓到以后会养在装满清水的罐头瓶里，配以水草、鹅卵石、捕来“大头虫”饲喂。虽然大多活不久，可这待遇也算是星级的了。尤爱“鲫鱼壳子”，它游动的时候与别个不同，远远地便看到一条凛凛的鱼线飘逸地袭来。那一身光亮的铠甲甚是威风，被捉以后总是极其不甘的。猛力地挣扎、翻转，不肯就范。不过它可是绝顶的美味，回家去，除掉鳞片撒点盐用油煎过，爽嫩、清香的滋味便久久地在我们记忆里不肯散。

所以至今我仍觉得，童年是离快乐最近的时光。那些活泼的、单纯的、热闹的记忆，时常会在我的脑海里游来游去。许多年后爱上席幕容的诗，读到她怀念故乡的草原，以及扑面而来的青草香，我不禁潸然。那时16岁的我也已经告别了小村出门求学，开始了人生路上第一次漂泊，离开了那个质朴、温暖、宽厚的怀抱，开始感受孤单、思念和人情的冷暖，学着一个人扛起自己的世界。此后的日子，在不断遇到的困难里，学会了忍耐、坚持、承受和付出，最终变得坚强无畏。

到今天，我离开家乡已好多年了，就像一棵已经长大的树，栉风沐雨后枝繁叶茂，却总是觉得，无论那些枝叶多么的光鲜亮丽，我的根依然在故乡。我的心依然像儿时那般简单、宁静，生活的过程就如同在溪水里，追逐一条小鱼时一样开怀、尽情。

□许会敏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