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又是一年清明时。清明节这个日子总与缅怀逝者连在一起，这让我不禁想起敬爱的郭沫若老先生和我的父亲。郭老辞世已经37年了，父亲离开我们也27年了，他们生前本不相识，只是因为都喜爱书法艺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因为一次书法展览而有了结交，发生了一件很生动的故事。

我父亲生前是北京五十八中学的一名教师，平生爱好书法，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

1965年初，北海公园举办书法展览会，广泛征集书法爱好者作品。父亲抄录了毛主席《实践论》全文送去参展，通篇采用正体小楷，极见功力，受到前来观展的郭沫若先生夸奖。

展会结束后，工作人员退回父亲作品，顺便转达了郭老的赞誉。父亲听了特别高兴，为表达对郭老的谢意，下功夫书写了郭老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一首长诗《黄山之歌》，寄给郭老留念。全诗百余行，千余字，每个字都是蝇头般大小，工整漂亮，很吃功夫。

父亲本意只是想表达对郭老的敬佩和感谢，没想过了几天，竟收到一封郭老亲笔回信，令父亲大为感动。信中写到：

何贤书同志：

您写的长诗，我已接到，写的很工整，谢谢您。祝健康。

郭沫若

一九六五年二月十六日

父亲只是一位普通教师，从没接触过社会名人，更没有见过他们的亲笔手迹，猛然看见这位享誉中外的大文学家、书法家的来信，父亲和全家人都惊呆了，纷纷抢着拜读。后来，这封信就成了我家一件珍贵文物，被恭敬地收藏。

1978年郭沫若先生逝世，父亲捧着这封信，想到再也不能和郭老见上一面，心里十分悲痛。次年，郭沫若著作编辑出版委员会征集郭老生前文稿手迹，得知消息，父亲毅然将信献出，以表达对郭老的怀念之情。编委会在给父亲的回信中说：

承寄郭老亲笔手迹，深表感谢！手迹一定妥为珍存，待有条件时复制，复制后容还复印件。

遗憾的是，不知什么原因，父亲此后十年中一直没有收到该信复印件。1988年1月，81岁的父亲病危，把我叫到床前说：孩子！你要想法找到这个复印件，这是郭老对咱们一名普通教师的尊重，也是咱们对郭老的一份念想儿呀！说罢，父亲撒手人寰。

可叹我对父亲的临终嘱托始终没有放在心上，拖到2011年，父亲离开我们23年了，我在给父亲扫墓时再次想起此事，内心十分愧疚。当时，我已经72岁了，我决心在有生之年一定办好父亲的临终托付，以告慰老父亲在天之灵！

谁知此事说来容易，办起来却非常难。几十年过去，郭沫若著作编委会的机构都撤销了，人员早就没影儿了，上哪去找这封信？我跑了好几个单位，咨询了不少人，都说郭老文物笔迹浩如烟海，要找到这样一封普通信件太难了。

一天，我突然想到后海有座郭沫若纪念馆，何不最后拼搏一下，便抱着唯一希望前去叩门。当我诉说了自己的心情与渴望后，得到极大的同情和支持。让我震惊的是，几天后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一位女同志通知我说，您要找的信件已经找到了！我激动万分，放下电话就去了，当我亲眼见到46年前郭老的亲笔信原件和父亲给编委会的赠信原稿时，竟激动得一时语塞，无言以谢，只深深给该同志鞠了一躬。尊重父亲当年决定，原件仍存纪念馆，我收留复印件。

这件事情感动了我周边的许多亲戚朋友，北京人民广播电台《故事广播》栏目听到这个生动故事，邀我做了一期节目。在2011年4月4日清明节头一天，我这个72岁的老人平生第一次走进电台直播间，向广大听众讲述了我家这件珍贵墨宝的故事。通过电波，我告慰郭老和父亲，我们与您虽天地远隔，但思念依旧，祝福永驻心间。

□何杲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