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海关总署刚刚从外贸部分支出来，正在重新组建，总署办公楼也在东长安街2号的外贸部大院里。我是第一个调进海关总署行政处的司机，后来又负责一些行政工作。

当我拿着调令走进外贸部大院，心里有一种荣幸与荣耀感。海关总署办公楼是一栋上世纪50年代建起的灰色大屋脊四层楼，从一层至四层，楼道两侧全都堆着老式旧文件柜和办公桌。楼道里的光线特别暗，当时正在更换暖气片，到处都挺乱的。先到人事处报到之后，一位年轻的干部领着我到行政处。开门一看，一间并不太大的办公室，挤着六张办公桌，处长对面就是会计。看到这样的办公环境，我心里想，原来国家机关就这个样子。

上班一个星期了，我还没见过署长和副署长是啥样儿。有一天，处长让我把一份文件送到副署长办公室。我来到二层的203房间，轻轻地敲门，里面传出山西口音很重的回答：“请进！”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副署长办公室，只见有三位老首长正在说话，我很紧张地问：“哪位是朱副署长。”那操着山西口音的首长说：“我是！”我马上把文件呈上说：“这是行政处让我交给您的文件。”朱副署长接过文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你是行政处新调来的司机吧？”我回答说：“是！”这时，那两位首长也都转过脸来打量我，我更紧张了。其中一位操湖北口音的首长问我：“你姓什么？”我说：“姓张，叫张初一。”三位首长都笑了：“这名子起的好。”从那天我才认识了三位副署长，操山西口音的是第一副署长朱剑白，操湖北口音的是主管行政和装备财务的刘恕副署长，操河北口音的是主管全国海关人事的徐国英副署长。三位副署长竟然在一间办公室里办公，真是不可思议。

没过多久，从国管局分配来一辆伏尔加轿车，刘恕副署长和徐国英副署长共用这辆车。徐副署长家就住在外贸部后边，一般不用车接送。刘恕副署长家住建国门内贡院西街，我每天要开车接送。刘副署长是湖北人，早年曾在重庆八路军办事处工作。每天早上7点40分，我开车接首长到部里上班，下午5点半再送首长回家。转眼到了冬天，有一天早上，我在首长家门口等候，已经比平常晚了15分钟了，首长还没出来。正在这时首长终于出来了，他招手让我进院子。我赶快随着首长进小院儿。院子里并不是首长一家住，而是和部里的木工、看澡堂子的职工合住。小洋楼很旧，楼道中间有个大火炉子，地上一堆烟煤、铁通条、煤铲子，还有炉灰，屋里被煤烟熏得睁不开眼睛。我不解地问：“刘署长，您这是在干吗？”首长一边拿起大铁通条捅大煤炉子，一边对我说：“昨天没把火封好，今天早上火灭了，弄半天也没生着火。你能帮我把火重新生着吗？”天哪，副署长竟然得自己生煤炉子取暖，还弄得灰头土脸。不是我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信。捅煤炉子生火我是行家里手，很快我就把煤炉子生着了。

1983年，海关总署从东长安街外贸部院里搬到了白塔寺原国家进出口委的院里，外贸部副部长兼海关总署署长王润生署长也从外贸部搬到这里办公。那时别管多大的官，中午到食堂吃饭都是拿着饭碗排队，和普通干部吃的都是一锅饭。王部长不常到食堂吃饭，每天中午就让秘书从食堂给他带回两个馒头，他自己从家里带点儿小菜儿，拌黄瓜、凉拌西红柿、小咸菜儿，每天如此。偶尔去食堂吃饭，也只是买点中档炒菜。若不是我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是真的。

给首长开了三年车，亲眼目睹了这些廉政勤俭的楷模。这三年里，我加班加点全无怨言，出车费一分钱也没多拿，给这样的首长开车永远也不腐败。这正应了一个新名词儿——“隐权力”，上梁不正下梁就歪了。

光阴似箭，一晃30多年过去了，后来我也调到别处工作了。今非昔比，如今我们的祖国越来越强盛，人民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我把当年与首长们亲历的那些平常生活中的小事写出来，一是怀念老首长，二来是想让大家知道那时候的首长是怎样生活的。看似平平常常的生活索事，其实精美之极在平常！

□张初一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