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七·七事变”爆发86周年。1937年7月7日,日军在北平西南部卢沟桥挑起事端,随后占领北平。这既是日军全面侵华战争的开始,也是中国人民全面抗战的开始。当时身在京城的文化艺术大师们不畏日伪的威胁,以不同方式投身抗战之中,表现出了不屈的民族气节和强烈的爱国情怀。今天就说说齐白石、程砚秋、曹宝禄等文化大师投身抗战的那些事……
“国画大师”齐白石:
画蟹巧斥日伪当局
据《北京抗战纪事》载:齐白石是蜚声海内外的“国画大师”,1937年7月北平沦陷后,老人悲痛万分。当时他已73岁高龄,在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今中央美术学院前身)兼职,传授书画技艺。北平被日军占领后,学校由日本人管理,院长徐悲鸿愤然离职,日本人便邀齐白石主持学校事务,还派人送去聘书。齐白石接过装有聘书的大信封,提笔在上面写下“齐白石死了”五个大字,随即将聘书原封退回,不久便辞职了。
日伪当局为掩饰侵略中国的嘴脸,企图请出几位社会名流和贤达之士为其涂脂抹粉,以此表现“日中亲善”“大东亚共荣”。他们相中了齐白石,几次派人登门,邀请他出山,都遭到白石老人的拒绝。但日伪头子们不死心,有的请他吃饭,有的送他礼物,有的请他照相,有的请他参加盛典,都被齐白石一一拒绝。齐白石不出大门一步,也不轻易见生客。日军头面人物板垣、土肥原亲自出面,采用拉拢、引诱、威逼的手段,要齐白石为他们服务或加入日本国籍或到日本去等等。面对日寇,齐白石斩钉截铁地说:“齐璜(齐白石的本名),中国人也,不去日本。你硬要齐璜,可以把齐璜的头拿去!”
齐白石画技超群,以画虾、蟹、鸡雏最为精妙,被称为“三绝”。日伪头子们也喜欢他的画,都想弄两张挂在家中的客厅里以示高雅,实际上就是为了装装门面。但齐白石不与敌伪交往,为此日伪常以买画为名,前去骚扰。于是,他在门上贴出“白石老人心病复作,停止见客”或“画不卖给官家,窃恐不祥”之类告示,以此拒绝。
1942年9月,日伪华北政务委员会所属中国留日同学会创办了《中国留日同学会季刊》,并请齐白石作画,齐白石推脱不过,画了一幅《螃蟹图》。画面上是四只歪歪扭扭的螃蟹,随即被该刊印在第一号目录页上方,署名“白石老人”。齐白石何以给日伪刊物画螃蟹呢?原来他是用四只螃蟹象征日本国土由四个岛屿(即北海道、本州、四国、九州)组成,意在冷眼观日本,“看你横行到几时!”如此形象地从本性上讽刺和揭露日伪的美术作品,重复地在该杂志发表了三次,其影响力可想而知。后来汉奸们终于感觉不对劲儿,到第四号时将目录页文字上方的插图改换为日本画家末田利一的《车马图》。
齐白石曾在《自述》中写道:“我见敌人的泥脚愈陷愈深,日暮途穷,就在眼前,所以拿老鼠和螃蟹来讽刺它们。有人劝我明哲保身,不必这样露骨地讽刺。我想:残年遭乱,死何足惜,拼着一条老命,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京剧大师”程砚秋:
拒绝义演务农青龙桥
程砚秋是京剧“四大名旦”之一,其所创立的“程派”艺术唱腔优美动听、感染力强,深受观众喜爱。
据《京剧大师传略》载:北平沦陷后,日伪当局为了粉饰太平,要求“北平梨园公益会”出面组织京剧界为日军唱戏,捐献飞机。迫于日伪当局的沉重压力,“北平梨园公益会”邀请程砚秋等名角演出,但遭到他的拒绝,并义正辞严地说:“我不能给日本人唱义务戏,叫他们买飞机去炸中国人……‘献机’义务戏的事,我程某人宁死枪下也决不从命!”有人好意劝他不要硬顶,以防日伪当局的报复,但程先生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会连累大家!”
据《程砚秋传》载:1941年程砚秋赴上海演出“程派”新剧《锁麟囊》等,慰问困居“孤岛”的上海民众。当他乘火车从上海演出归来,在前门车站刚一下车,早已守候着的特务和日本宪兵便围拢过来,借口检查,把他拉入站内小拘押室问话,随后20多个特务、宪兵一拥而上,团团将他围住,拳打脚踢,企图捆绑他。但程先生毫无惧色,仗着学戏时练就的一身武功、一手好拳,把敌人打得纷纷倒退,不能近身,然后瞅准一个间隙,冲出拘押室,脱离了险境。回到家,他对夫人说:“我程某就是不给日本人唱戏,看他们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1942年,时任伪国民政府委员兼伪华北综合调查研究所长的大汉奸王揖唐欲给“干女儿”顾红珠办生日宴会,特派人到程砚秋府上,欲以一万元重金请程砚秋唱“堂会”,并带话儿说,只要程砚秋唱了“堂会”,他就到日本人那儿为程砚秋求情,以后不再找他的麻烦。但程砚秋不为金钱所动,坚决不为汉奸演出。
为了躲避日伪的骚扰,程砚秋告别舞台、息演退隐。1943年7月,他在北平西北郊青龙桥附近购置了一处房产和几十亩田地,添置牲畜、马车、农具,请了几位农民作帮工,开始了务农生活。
烈日之下,他身披青布衣褂,脚穿黑布鞋,俨然一位壮实的庄稼汉,在田地里耕作,或锄地或撒种或浇水或除草,干的有模有样。劳作之余,他还会给穷苦乡亲们唱上几段京戏。
程砚秋隐居青龙桥后,日伪当局仍不放过他,经常去骚扰。1944年2月的一天深夜,日本宪兵突然闯进他的家中要抓走程砚秋,恰巧赶上那天他出门未归,才躲过了牢狱之灾。程先生愤慨地说:“国破家亡,个人安危又算得了什么,让他们来吧!”
抗战期间,程砚秋在北京“耻歌寇盗学犁锄”,与梅兰芳在上海“蓄须明志”南北辉映,一时间传为佳话。
“单弦大师”曹宝禄:
坚决不为日伪唱赞歌
曹宝禄是一位全才的单弦表演艺术家,且擅长快板、岔曲等曲种,他的唱腔跌宕激越,行腔流畅,韵味隽永,悠扬动听,被誉为“曹派”,有“单弦大师”之称。
据《城南往事》载:30世纪30代年,曹宝禄在北平广播电台演播单弦,代报广告。北平沦陷不久的一天,他接到由地安门外鼓楼教育馆寄来的署名“近云馆主”(实为汉奸)的信,内附一份唱词,让他在电台播唱。唱词名叫《平安城》,内容包含肉麻地鼓吹日本侵略者和他们派在北平地方维持会担任副会长的武田,恶毒攻击国共抗日。
曹宝禄看了这份唱词后十分气愤,自己是一个中国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给日伪唱赞歌。转念一想,又不能与日伪来硬的,以免遭到他们的陷害,所以决定采取软磨硬泡的方法。他给“馆主”回了一封信,以唱词唱着不顺口和“串辙”(不合辙押韵),况且不宜用单弦弹唱为由,请他修改。
过了几天,“馆主”约曹宝禄面谈,并将改完的唱词让他看看。曹宝禄接过来看看了,说“串辙”的地方还是太多,并说自己文化太低,识字不多,这唱词上的字有一些不认识,而且还这么的长,实在是背不下来。“馆主”说你拿回去看着修改吧,不限时间,什么时候改好了再在电台里播唱。一听这话,他便把稿子拿了回来,往炕席底下一掖,连动也未动。
事隔两个多月,“馆主”再次把曹宝禄叫去,问唱词改的如何。曹宝禄说,你写的是大鼓书的唱词,我只会唱单弦,不会唱大鼓,实在改不了。“馆主”一脸无奈,让他先回去。
没过几天,“馆主”派人给曹宝禄传话儿,说维持会武田会长找他,让他第二天到教育馆去一趟。次日,曹宝禄见到了武田。他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开口便说:“那个《平安城》不用唱了,现在成立新民会(日军在华北沦陷区建立的组织)了,要再编一段与新民会有关的唱词,在电台播唱。”随后让曹宝禄回去听消息。
曹宝禄转身出了教育馆,心想,没别的主意,我还给你软磨硬泡,一拖再拖,就是不给日伪唱赞歌。几天之后,赞颂新民会的唱词送到曹宝禄的手里,他仍以“串辙”等理由,让修改修改,此后又拖了两个多月,最终也没有在电台里播唱。
新民会在天桥南面的市场开设了一个“新民茶馆”,每天派人到茶馆里宣讲“大东亚共荣”“中日提携”等谬论。为了吸引听众,他们令北平曲艺名家到此演出,并规定每唱完一段,都要向观众宣读“大东亚共荣”之类的宣传词,曹宝禄也被列入其中。
曹宝禄私下里与艺人们商量好了,唱单弦、大鼓可以,做宣传够呛,文化太低,识字不多,所唱的鼓词是师傅口口相传的,所以宣讲稿念不下来。新民会的人不信,拿来宣讲稿让几位艺人试着念了几段,大家念得是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没办法,新民会便同意艺人们只管演唱,不管宣传,由他们派人宣讲。每当演唱时,茶馆内外听众很多,节目演完,新民会的人一上台,听众便一哄而散,听者寥寥无几。就这样,曹宝禄和艺人们单弦、大鼓没少唱,钱也挣了,却没给日伪做过一次宣讲。
主讲人介绍:
户力平 北京史地民俗学会会员。多年业余从事北京文史研究,特别是北京地名、风物、民俗及古村落研究,并在《北京日报》《北京晚报》《劳动午报》等报刊发稿千余篇。已出版《光阴里的老北京》《北京地铁站名掌故》《京西海淀说故》《香山传说》等。
□主讲人:户力平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