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绘画是西方绘画史上划时代的艺术流派，发轫并鼎盛于法国，其影响遍及欧洲，进而逐渐传播到世界各地，乃至当今中国油画的蓬勃发展也得益于西方印象派绘画的深远影响。相较于西方古典艺术，印象派是一种颠覆性的绘画技术，它主张艺术家去户外直接捕捉光，去写生创作。因此，在19世纪后半叶，有一大批充满理想的年轻画家，他们崇尚现实主义，提倡个人风格，经常聚集一处进行艺术创作，逐渐形成了法国“巴比松”“枫丹白露”“诺曼底”等以不同地名著称的印象画派。

中华世纪坛正在举办的“从库尔贝、柯罗到印象派——来自法国诺曼底的光影世界·真迹展”是一场汇集莫奈、库尔贝、柯罗等36位画家、61幅真迹的豪华展览。据策展人、中央美术学院李军教授介绍，此次展览许多油画作品都是首次来华，这些罕见的作品真实表现了当时画家创作的状态，让中国观众可以身临其境地了解西方印象派诞生前后120年间，西方绘画观念的变化，从而对中国油画发展与面貌拥有更加清晰的理解与体会。展览利用多媒体、灯光、音效以及多重搭建的布展方式，将诺曼底景色以互动沉浸式的形式重现出来，观众可以搭乘着“前往19世纪”的“火车”，回到艺术家笔下的那个海滨城市。本次展览将持续到10月15日。

“印象派的摇篮”

诺曼底因其雪白海岸而被誉为“法国第一海岸”，白色的白垩岩、雄伟的象鼻山和奇特的针峰是其三大标志性景观，也是此次展览中出镜率最高的景观。莫奈大约创作于1883年的作品《埃特勒塔》将这三大景观融于一幅画作中。这幅画作也是此次展览的镇展之作，与旁边德拉克罗瓦作品《埃特勒塔》形成了对比，不同画家描绘的同一个地方，却有着不一样的视角，莫奈将水的画法直接推向了印象派的光影经典，成为世界美术史的一大突破。印象派最具代表性画家莫奈，深受世界各地艺术爱好者的喜爱，跟他人气一样居高不下的还有其作品的价值。2019年，莫奈系列作品《干草堆》中的一件在纽约苏富比拍卖行以1.107亿美元高价落槌，成为有史以来拍卖会上售出的最昂贵的印象派艺术品。

据资料显示，莫奈在诺曼底度过了1883年冬天的大部分时间，创作了20幅埃特勒塔海滩的风景画。与《干草垛》系列作品一样，他习惯专注于描绘不同角度、不同时间、不同光线下的描绘对象。创作了《埃特勒塔低潮》《埃特勒塔悬崖》《埃特勒塔的落日》《大象鼻山》等多幅作品。本次展出的《埃特勒塔》就是创作于这一时期的系列作品之一，描绘的正是位于埃特勒塔正西的阿瓦尔悬崖，其最显著的标志是拱门旁边那块矗立在大海中的岩石。此幅作品最大的特点就是构思巧妙、视角独特。莫奈选取了一处通向大象鼻山的岩洞，将观者的视线集中框定起来，直达远景处巍然屹立于海上的针峰以及大象鼻山的一小部分，造就了“画中画”的视觉感受。莫奈描绘了海边变幻莫测的光线落在白色岩石上，以及海水在折光后呈现出的复杂效果，凸显出平滑的海面与粗糙的石壁之间的视觉差别。

在诺曼底，还诞生了古典大师尼古拉·普桑和世界名画《拾穗者》作者让-弗朗迪克·米勒，以及印象派的铺路人，莫奈的老师——欧仁·布丹等闪耀的群星。此次展览中有一幅欧仁·布丹的作品《埃特勒塔的小船》。布丹擅长用粗旷的笔触写生，一生创作了大量的海边风景作品，被认为是描绘天空的大师。他告诉莫奈，要直接在自然中当场画出所见，感受光和色。在这幅作品中，欧仁·布丹打破了形体结构，用点和线去表现物象，日后在莫奈的名作《日出·印象》里可以看到欧仁·布丹对其重要的影响。

在自然风光和文化景观方面，诺曼底以其粗砺荒蛮的海岸线和海景，以及无数壮观的中世纪古堡、教堂和古城而著称。从19世纪开始，它逐渐成为了艺术家和文人们寻幽访胜之所。德拉克罗瓦、库尔贝、柯罗、杜比尼、布丹、容金、依萨贝、米勒、莫奈和雷诺阿都是这里的常客，以至于此地逐渐成为一处绘画的圣地。

走出画室 走进自然

德拉克洛瓦的浪漫主义将生动的色彩和敏锐的洞察力引入绘画，库尔贝的现实主义则带来了精确审视与非理想主义的真实，而以马奈、莫奈、德加等人为代表的艺术家们最终掀起了印象主义运动的浪潮。作为抵制欧洲传统古典主义艺术的急先锋，印象派继承了法国现实主义绘画传统，艺术家的创作进一步摆脱了对历史、神话、宗教等题材的依赖，他们不再依据传统的法则和教条，大胆地走出画室，面对自然进行写生创作。正如法国现实主义伟大的艺术家库尔贝所提倡的，“让艺术面向当代生活”。

陈设于展厅显著位置，并且在画的周边镶有玻璃外框，作为此次展览的重要代表，库尔贝作品《诺曼底海滩，圣欧班的小船》在此次展览中享受到了“贵宾级待遇”，足见其尊贵程度。大约创作于1871年的这幅作品，描绘了诺曼底的海滩风光——浅滩上停着一艘木制小船，遍地散布的水坑映照出天空清浅的蓝色和翻卷不定的云朵，为深赭色调的沙滩增添了更为灵动的气息。远处，海水波浪翻卷，色彩略显浑浊，与远处天空中大片的乌云相呼应，传达出一种风雨将至的压迫感。作为库尔贝的晚期海景画作品，《诺曼底海滩，圣欧班的小船》已经传达出印象派的典型风格，注重对色彩和光线反复折射效果的表现，准确地再现了特定自然条件下的自然风光。但据考证，此幅作品是库尔贝在监狱里完成的，是他根据回忆而创作的一幅风景作品，极具象征意义。库尔贝的作品仅描绘肉眼可见的真实对象，如非理想化的农夫、工人、裸女和自然景观，反对学院体系的陈规旧俗和浪漫主义风格，其独立精神对印象派有着深远的影响。

法国作家福楼拜在小说《情感教育》里描绘了这样的画面：“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画家在橡树下作画，膝头摆着颜料盒。”这个场景在现在看来稀松平常，但在19世纪初仍是新潮，因为那时的艺术家从来都是在画室完成创作的。这位画家正是巴比松画派的代表柯罗。他首先打破在画室作画的传统，到乡村面对自然和原生态之美进行创作。柯罗是较早采用户外写生画法的画家，对印象派有着很大的启发。在1821年，柯罗开始用油画创作风景画作品，并深受康斯泰勃尔和透纳的影响，之后呈现出更为典型的印象派艺术风格，库尔贝、毕沙罗、西斯莱、布丹等人都深受他的影响，也培养了莫里索、莱比讷等艺术家。

展览重量级作品之一，柯罗作品《池塘边的放牛人》，大约创作于1863年。这幅作品是柯罗晚年在写生基础上进行的创作，表现了田园生活的恬淡、清幽，是艺术家心中乌托邦式的存在。右侧树木占据了近景大半画面，枝叶旁逸斜出，笔触飘忽，绿意如烟如雾，仿佛会随风而逝。底部一人一牛仅仅作为点景之笔而存在，并未着意刻画。中景是一泓澄澈如镜的池水，房屋树木的倒影依稀可辨。岸边的平缓山丘上有一座低矮的房屋，整个画面生机盎然。柯罗有时会直接在未干的油彩底色上描绘物象，加之大面积银灰色的明亮调子。有意避开浓重黑褐色调的暗部处理，柔和滋润的边缘线，与晨暮时分的朦胧光线，意境悠扬的清新自然十分相衬。诺曼底各处的风景都有其独特之美，在多变的气候和起伏不定的光线彼此作用下，海港城镇、乡野村落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飞速而细微的奇妙变化，深深吸引着艺术家来此写生作画，用油彩凝固住独具诺曼底风格特色的每一种印象。

印象派艺术家们受到库尔贝、柯罗的影响，把对自然清新生动的感观放到了首位，认真观察沐浴在光线中的自然景色，寻求并把握色彩的冷暖变化和相互作用，以看似随意实则准确地抓住对象的迅捷手法把变幻不居的光色效果记录在画布上，留下瞬间的永恒图像。这种取自于直接外光写生的方式和捕捉到的种种生动印象以及其所呈现的种种风格，不得不说是印象派绘画的创举和对绘画的革命。印象派美术运动的影响遍及各国，获得了辉煌的成就。直到今天，他们的作品仍然是人们喜爱的艺术珍宝。

呈现真实生活

爱德华·马奈作品《诺曼底渔船船长肖像》是此次展览亮点之一，该幅作品与莫奈、德拉克洛瓦作品并列陈放。马奈是现实主义向印象主义转型期间的代表人物。名作《草地上的午餐》《奥林匹亚》等挑战了学院派艺术对理想主义的推崇，受到了塞尚、莫奈和高更等一批巴黎先锋派艺术家的拥簇。

1868年至1873年，马奈曾多次造访诺曼底地区，并为港口工作的渔民们绘制肖像作品。《诺曼底渔船船长肖像》描绘的是一位身着正装的中年男子，呈四分之三侧面像。他的领口系着白色丝帕，黑发一丝不乱，颇有刻意为之的效果，更像是一位体面而优雅的巴黎市民。马奈有意强调了光线落在人物额头和面颊上的效果，并强调乳白、浅黄与黑色的对比效果，显示出西班牙绘画的影响。

贝尔特·莫里索是马奈弟弟的夫人，是第一位加入印象派的女画家，她曾受教于柯罗，其画风深受马奈的影响。莫里索作品里最常表现的主题是母子肖像和生活场景，体现出女性独有的细腻与敏感。展览中有一幅莫里索的作品《费康港》，她并没有过多地描绘远处海天相交的自然风光，而是将刻画的重点放在了画面左侧近景中的一对母子。母亲身着黑衣，牵着孩子在沙滩上散步，属于莫里索惯常描绘的一类图像母题，也反映了当时法国市民阶层的日常生活。

马奈笔下《诺曼底渔船船长肖像》，莫里索《费康港》，杜布尔《在翁弗勒尔海滩上拾牡蛎的妇女》和《卖鱼的妇女》等作品都让普通劳动者成为画作的主角，画面中的他们并不高大或美丽，也没有表现出劳作的辛苦，更多呈现出普通人生活工作中的真实，让人观之颇感亲切。

从库尔贝的自然主义风景、杜布尔笔下的普通人光辉、马奈对光和形的描述，到印象派的客观再现、新印象派更加真实地反映客观，以及后印象派情绪的爆发、野兽派的肆无忌惮……跨越120年风风雨雨的印象派艺术，风景没变，改变的是艺术家和我们的看法。

□娄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