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写过不少文章，可却没写过父亲。

自我记事起，就很少看到父亲的笑脸。细想个中缘由，许是困难年月，九口之家沉重的生活压力挤没了他脸上的微笑。

那时，父亲在邻市政府机关上班。我考上高中后，父亲想让我到他工作的地方上学。我们弟兄五个都怕他，平时不敢和他说话，我自然极不乐意。后来，在爷爷、奶奶和妈妈轮番劝说下，我才勉强同意。

我是走读生，上午和下午走路上学，每天往返40多公里。父亲很忙，常常是深夜我做完作业睡着了，他还没回来。那两年，我和父亲说过的话一天不超过十句。父亲虽然不爱说话，却一直细心照料着我的生活，遇上出差，他也安排好同事给我买饭。

高中毕业考试后，父亲问我：“现在在征兵，你去不去？”一听可以离开家，我极为高兴，一连三声说：“去、去、去！”父亲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到了部队，你自己的路要自己走，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退伍回来，父母什么都帮不上你，只能靠你自己努力。”不管就不管，我铁了心要去当兵。

如愿穿上了军装，我始终记着父亲的话：要靠你自己努力。新兵下连后，战友们周末出去玩，我却留在宿舍复习文化课，一门心思想考上军校。我是专业训练标兵，在一次救火行动中因表现突出受到团里通报嘉奖，后经连队推荐，我参加了全军统考。

刚入秋，我收到了军校的录取通知书，心里很是激动。探亲申请获批后，我回到了数百公里外的家中。那一天，父亲格外高兴。吃饭时父亲破天荒地喝了酒，也给我倒了一杯。父亲的脸被录取通知书映红了，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探亲回家时，看到卧室门后多了一个双层八格的大布兜，每个格子里都塞满了我给父亲的信。爷爷说，夜深人静时，父亲常常看我的来信，有的看了几遍。父亲不知道的是，在我单位的宿舍里，他写给我的家书也装满一个箱子，里面有他长期给予我的鼓励、安慰和教诲。

就这样，我被父亲“逼”进了军校的大门，也开启了近三十年的军旅生涯。后来有一次父亲来我家小住，闲聊时，提到我参军之前他说的那番“狠话”。父亲听了一愣：“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一时也愣住了，父亲竟然不记得。

许多年过去了，我早已结婚生子，理解了父亲那句“狠话”背后的深意。因为那句“狠话”，我才有了梦想，养成了奋斗向上的好习惯。

在我的心里，父亲像路边一盏并不太耀眼的路灯，在我前行的路上静静地守护、默默地注视，照亮我脚下的每一步路程。人生紧要处，父亲那“无情”的嘱托，无声的支持，都成了我成长路上最坚定的支撑。

父爱无痕，此生感恩。

□武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