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书柜里有一把老算盘,虽已多年没再使用,却在母亲的时常擦拭下,依旧纤尘不染。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指尖的磨搓,算盘珠子发出黑亮的光泽,木制边框上的细微裂纹,也仿佛写满了数字与岁月间那“劈里啪啦”的承转启合。
这把七珠十三档的普通木质算盘,是工厂老会计退休前送给母亲的纪念。那一年,母亲25岁,刚刚出席了全市先进工作者大会,离开了纺纱车间,选派学习成为了工厂服务公司的会计。站在“七一”入党纪念的合影人群中,母亲显得格外青涩。
从这天起,老算盘就成了母亲工作的“标配”。
每当月度结账的时候,母亲一天到晚就把算盘打得“劈啪作响”。从商业会计到工业会计,从百年国企到个体私营,经历了下岗再就业的消沉,这把老算盘始终伴随着母亲。后来单位又配发了装有清盘器的塑料材质新式算盘,可母亲用惯了自己的算盘,所以一直没舍得放手,无论多么繁复的账目,都能在母亲劈啪的节奏间,变得条分缕析。
母亲有时也会将老算盘带回家,拨弄几下家长里短的琐碎收支。那时父母一个月的工资不过五六百元,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在老算盘的精打细算下,维持得井井有条。而我,总能瞅准机会蹬着小板凳取下算盘,算珠朝下,载着玩具在屋中“开车”。若被母亲撞见,少不得皮肉受苦的窘态,母亲则拿起算盘,心疼地拭擦着尘土。
母亲也曾动过教我打算盘的念头,大概是想把她的算盘技艺传授给我吧,可令母亲失望的是,我似乎对打算盘并无兴趣与耐心。
而日子,就在老算盘“劈里啪啦”声里一天天过去了,母亲也渐渐成了别人口中的“老会计”。
母亲退休后,老算盘被闲置起来了,落寞地伫立在书柜的一隅,母亲还会时常摸索这把老算盘,手掌在算珠上慢慢滑过,望着这些黑亮的算珠,脸上有些惆怅。
随着时代的发展,老算盘渐渐被遗忘:算盘算得清数据,但算不出时代的变化。我大学毕业进入税务机关工作的时候,电子数据交换系统已经普遍运用,电子计算器亦不过是辅助配合的工具。移动支付方兴未艾,算账也似乎不过是指尖轻触屏幕一般简便,算盘似乎只留存在人们的记忆里,再难有用武之地了。
就在我以为老算盘不会再出现在生活中的时候,直到那天两岁的儿子学着我当年的样子,在房间里拖拽着老算盘运输他的玩具积木被母亲拎了出来。用母亲的话说,也许调皮捣蛋的想法真的能遗传。不过儿子显然比我当年要被“优待”得多,拍拍屁股上的土就跑到别处继续“破坏”了,母亲只是静静地把老算盘擦拭干净,放回书柜属于它的位置。也许母亲还有一分希冀,期望能在孩子身上,找到属于老算盘的新故事吧。
□刘翔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