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像老墙上快要掉的漆，仿佛风吹得再猛一些就能脱落下来。每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低着头赶路。在春夏时消耗光了表情，冬天便只剩下一脸的僵硬。云也低着头，阴郁地白着，厚厚地堆在一起，像是正在凝固结冰。

只有环卫工人，早早地就分散在大街上，沙沙地扫着落叶。如果说在冬天出场的世界自带一首低沉的背景音乐，那么环卫工人便自带一抹温暖的橙黄，像是遗落在人间的火种，为道路上灰暗的氛围添上一缕缕活跃的亮色。

他们围着紫红色的头巾，裹住黑中掺白的头发，灰扑扑的羽绒服把单薄的工作服撑得鼓鼓囊囊的。一双紧握过生活冷暖的手鼓着青筋紫脉，用热意滚滚的冻疮攥住扫帚。风从他们的脸上掠过，吹不起一丝的波动。

他们是真正在“尘”世中生活的人。“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这是对他们最质朴的写照。环卫，便是为吞吐车流的道路清洗身体，这样它每天才能以崭新的面貌去迎接天南地北的来客，而城市的眼眸里，血丝也才会渐渐减少，重新恢复到清亮的样子，秋波盈盈。因此，他们必须要穿梭在车水马龙中，风尘仆仆地来，灰尘扑扑地去。明亮的橘红色像是掉到地上的柿子，渐渐变得脏了。

而到了雨天，就更是艰难。枝头遗留的落叶覆满了整条街道，被雨水紧紧地贴合在路面上。像是叛逆的小孩，不肯听从扫帚的调遣。他们只能起得更早，用更大的力气，一下、一下，用力地扫，扫走生命里枯萎的伤痛，与匆匆的车流相比，他们沉默，却又饱含生命的热力。

雨大了起来，鞋子里的积水便也深了起来。那些怕冷的骨头也从体内发出了抗拒的声音，一个环卫工正弯着腰咳嗽时，一辆车从旁面疾驰而过，溅起一道凶猛的水花，一股冰冷让本以为已经麻木的身体又颤抖了一会儿。

他们是最冷也是最热的人。环卫工人中大多是中年人，本该是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年纪，却不得不在灰尘翻腾的街道上和冷冷的风雨抗争。他们操着浑浊的方言，在城市中，努力而认真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一个男人拖着垃圾车，边走边哼歌，这是第几趟了，还是第几十趟了？他们早已不复年轻力壮的年纪，可他们还是准时准点地上街扫地，即使是朝阳都会在阴雨天缺席，可是他们永远都不会迟到。

一个女孩捡起地上的一团纸，放进了正要过来清扫的环卫工人的簸箕里，红着脸说道：“叔叔，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刚才不小心弄掉的。”“没事的，谢谢你啊，小姑娘！”他笑着，脸上也渐渐泛起了一抹黑红。

□仇士鹏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