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看到秋天的荷塘，真让人有心惊之感。

秋风带来清冷之感，荷塘似乎也在瑟瑟抖动。半亩荷塘，一池荷影——残荷哪里还有荷的姿容，只剩下依稀的荷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夏日里美得有些梦幻的荷花，似乎还有余香缭绕在记忆里。可如今，荷塘美丽的姿容凋谢了。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千朵万朵的荷花没了踪迹，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荷塘经历了鼎盛时期，慢慢走向衰落。而我没能看到过它衰落的过程，只看过花开盛大的荷塘和花凋叶残的荷塘，两相对比，觉得这种变化太突兀，很难让人接受。

一片片的荷叶干枯了，萎落了，整个画面呈现出枯黄的底色。荷叶再也不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模样。有的荷叶完全风干了，碎落了。有的荷叶还有半片绿色，但那种绿也不再鲜嫩。是的，秋风追逐着时光一路前行，曾经鲜活的颜色已经无路可逃，只能悄然把盛装卸下，变换姿容。半枯的荷叶，上面筋骨暴露，细数一下其中的纹路，似乎就可辨出时间的踪迹。曾经亭亭的荷茎，没了挺拔的身子，有的无力地站着，有的在风中折断不知所踪，有的横斜在水面，有的干瘦成枯萎的柴草模样，他们折腰断梗，完全没有了曾经的光鲜和动人。曾经的荷花，开得绚烂缤纷，让整个荷塘光彩熠熠。可如今，难觅荷花的影子了，偶有一朵被秋风遗忘的粉色荷花开在角落里，显得也很寂寞，并不能带给人惊喜。

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那一池残荷？衰败，萎顿，苍凉，悲情，总之感觉心“突”地一沉，整个人仿佛一下子穿越到了战后的古战场。残阳如血，折戟断戈，所有的冲突和厮杀都因为长久的消耗而平息，所有的激情和斗志都偃旗息鼓，再也没有了昂扬之气。

总觉得荷向季节告别时，分外有种悲壮之感。秋天到了，大自然中很多事物都要作别秋风，开始一种别样的旅程。叶子的告别很潇洒，它们顽皮地在风中舞上一阵，就飘飘洒洒归入大地，融入泥土。草的告别也很随性，它们在秋风中唱着“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然后悄悄褪去了绿装，以铺天盖地的黄色来配合秋天的节奏。而荷的告别，却多了很多难以言说的意味。“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真的是“不堪看”，我总觉得荷塘是突然老去的，仿佛是“轰”的一声，时光就老了。

忽然，我想起看到过茶花凋落。大朵的茶花，“咚”地一声坠地，好像没有丝毫留恋。开得灿烂，落得干脆，这也是一种品格和风度吧。荷花不也是这样吗？开放的时候尽情尽兴，离去的时候果敢决绝，不暧昧，不纠缠，不悲戚。它们顺应季节的规律，生命的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姿态，凋落也要有凋落的样子。开得绚丽，凋落也不能轻描淡写，凋落也要慷慨淋漓，汪洋恣肆，这样的生命，是值得赞美的。它们深谙盛衰枯荣的自然之道，所以选择了无怨无尤地接受。这是一种风骨，也是一种智慧。

一池荷塘别秋风，悲欢离合总关情。生命的每个阶段，都是独特而美好的。这样想着，我对着一池荷塘，轻轻地笑了。

□王国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