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菜地边,苹果树上粉白色的花开得正艳。这棵树,母亲种在后院六年了,已高出院墙很多。正值壮年的树,每一根枝丫都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去年,它结了很多的苹果,多到把半个后院都染红了,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让人觉得生活是如此美好。
秋天,弟弟把苹果摘下来存放在两只大缸里保鲜,一直可以吃到春节过后。摘去果实的树,叶片一夜之间变黄落尽。弟弟下班回来,发现果树的顶被砍去了,弟弟蒙了:“这是谁干的事?好好的树,被弄成这样?”母亲笑嘻嘻地过来说:“是我砍的,不砍去头,树长太高,结果就少了。”弟弟不太懂这些,看着气定神闲的母亲说:“我只是奇怪,老娘,这么高的树,你怎么爬上去的?我为了摘个苹果,费了多大的力气啊。”弟弟有些感慨。
已70岁的母亲,熟悉土地上生长出的一切,也喜欢着土地上生长出的一切,树木、庄稼、河流,哪怕是野草,母亲都爱。当那些散发着生命气息的原生态映入母亲的眼眸,母亲整个的身心都陶醉其中。母亲似乎就是专为土地而生的人,母亲的这种热爱,也得到了土地的回馈。母亲撒下种子,长出的苗,结出的果,总是比其他人的优异。
以前在老房子,院子里的土质不好,盐碱太重,母亲种过很多次果树都未成活,无奈到最后,母亲哪怕是沙枣树也要种上一棵。到了夏初,满院子沙枣花香,到了秋天,结小小黑黑亮亮甜甜的沙枣,比起果树自然要差很多,但母亲说,总好过没有。
母亲总能在贫瘠的土地上,寻找出一切可以植入生命的缝隙,寻找出一切可能出现的生长奇迹。
前几天栽种的菜苗,母亲的腰疼还很严重,她却挣扎着来到后院,我知道母亲不是不放心我们,而是喜欢看着一棵棵的绿色小苗,顶着一两片娇嫩的叶子一下出现在土地上。我便回屋搬了凳子,让母亲坐在边上指导。母亲看到那些小苗在春风中渐渐抬起了身子,脸上的笑意越聚越多。我就笑母亲:“种了一辈子地,还没种够,真是劳碌命。”
母亲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我12岁时,父母饿死在炕上,弟弟才6岁,饿得走路都不利索。实在饿得受不住了,我就领着弟弟,大晚上偷偷去村里的洋芋地里挖洋芋,当我用双手挖开泥土,摸到才鸡蛋大的洋芋,我和弟弟就坐在地里,洋芋在衣服上蹭一蹭,就开始生着吃。如今想起,那是我吃过的最香的洋芋,是土地救了我们一命。”
午休后,母亲去了柴房,回屋时手里拎着晒干的豆角,母亲把干豆角放进锅里煮,不一会儿,干豆角特别的香味便飘满屋子的角角落落。“知道你要回来,去年特意晒的,都是后院子那三分地里摘下的,还有南瓜干,过两天给你包包子吃,还有苦瓜干,水煮后凉拌清炒都好吃。”母亲如数家珍。
如今,母亲总感叹自己的衰老:“年轻时的日子多好啊,干再多的活,都不觉得累,每天早起晚归,整天都在地里忙着,感觉自己也成了一棵庄稼。”“如果让你选,你想当一棵什么庄稼?”我逗母亲。“只要是地里长出来的,哪一棵都好。”母亲笑了,似乎自己真的成了地里的庄稼。
□楚秀月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