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时,“六一节”一过,田野里的麦子就变得金黄金黄的,割麦的日子来了。
去地里前,母亲会把藏在箱子里的鸡蛋拿出来,煮上十几个当做干粮。那时候,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春风虽然已经吹到乡村,但老百姓的日子还很贫穷,鸡蛋在当时是母亲换钱的主要途径,只有生病时她才给我们吃。
到地里后,大人们拿着镰刀挥汗如雨地割麦,而我们小孩则跟在后面拾麦穗。天气炎热,人最容易疲劳,趁着大人不注意,我偷偷地跑到放鸡蛋的地方坐下来,用沾满土的手剥着鸡蛋皮。正打算吃时,母亲就赶了过来。
“不想出汗,休想吃饭。”母亲一过来就念叨着那句老掉牙的乡俗谚语,并用手拧住了我的耳朵。
“太累了,我要吃鸡蛋。”我一边忍住疼痛,一边大声嚷嚷。
“想吃鸡蛋,那就再拾一篮子麦穗去。”母亲松手发话。
听到能吃鸡蛋,疲劳就一扫而光,冒着烈日我又奔跑在麦地里。等我把满满一篮子麦穗交给母亲时,她也赶紧招呼帮忙割麦的乡亲一起休息,然后从篮子里拿出鸡蛋一人分一个。到我跟前时,她悄悄地把属于她的那个鸡蛋也给了我。接过鸡蛋,我迫不及待地把皮去掉,连吃两个,幸福就像花一样在心中荡漾。那刻,阳光火辣辣地烤在母亲的脸上,她却笑得眯起眼睛对我说:“只要你肯吃苦,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捡了几天的麦穗,整个人累得筋疼肉疼,但一想起母亲说幸福要靠劳动得来时,我浑身又有了使不完的劲儿。麦子收回家后,为了对我加以奖励,母亲就把我拾回家的麦穗晒干磨成面,蒸成馍馍或烙成饼子,让我解馋。当吃惯了玉米面窝窝头的我一见到白面馍馍,两眼直放光,母亲见我满脸的幸福,随口说:“红糖甜,白糖甜,不如劳动果实甜。”原来幸福真的和劳动分不开。
此后,一放学我就赶紧去砍柴,母亲用我砍的柴做熟了好多美味的饭菜。每年槐花刚展露笑脸,母亲就挎着竹篮小心翼翼地把槐花摘下来,拿回家洗干净后,就给我们做槐花麦饭、槐花饼子、槐花饺子吃,那一年一度的槐花美食,在物质相对贫乏的年代,完全就是一场盛宴。
等端午节一到,母亲就手把手地教我包粽子,粽子包好后,她又让我拉着风箱煮粽子,母亲说吃鱼的不如打鱼的乐,只有自己动手,才会发现劳动的乐趣。秋天农忙时,母亲还会让我挑水、煮饭、打猪草、挖红薯。
母亲持家有道,清苦的日子被她过得活色生香,而我也在帮母亲干这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中,锻炼了动手能力,同时还磨炼了坚韧不拔的意志力,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些劳动实践,让我体悟到了劳动的价值和乐趣。
我上初中那年,母亲发现仅靠种地的微薄收入根本无法致富,她逢人就说:遍地是黄金,就等勤劳人。当时,个体经济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母亲就大着胆子卖掉了家里的羊和牛,在镇上开了一家饭馆开始做生意。由于她待人热情,生意越来越好,不仅供我们姊妹上学,还在镇上买了门面房。
每当回忆起小时候的那些艰苦日子,我总是感恩这个好时代,同时也牢记母亲的教诲。母亲年近七十,小学毕业,但她说出的劳动谚语,却让我这个大学毕业的女儿为之倾慕。正是这些“劳动创造幸福”的生活理念,让我们一家乘着改革的春风,一路奋斗而来,才过上了如今的好日子。
□张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