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我和段小姐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她以“新女主人”的身份来到我家。

那时候觉得她真是很“妈妈”，会铺暖暖的床，做好吃的饭，会搭配好看的衣服。我这容量有限的脑子里已经不太记得那些细枝末节了，但她的确很体贴，让胆小怯懦又怕生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后来，有一次她和我们姐妹一起跟学校出游，她给我买好看的裙子，教我怎么拍出好看的照片，照顾我吃饭，帮我摇吊床，带我一起走迷宫。她的陪伴，于那时的我是陌生的、意外的，但却并不突兀。

她出现以前，“母爱”这个东西于我而言一直是书本里歌颂的概念，是远在天边的他处，是与父亲炒不匀的菜、致命的直男审美相反的东西。

小学二年级，我们开始一起生活，我也面临转学。转学前的那个周末，她给我买了新的书包、新的文具、新的衣服。后来很长时间，她都会早早起床，搭配好我当天要穿的衣服，放在床边，然后叫我起床。

段小姐构建了我人生最初的审美。在她出现之前，我总是留着男生头，穿着黑白灰的衣服，趿拉着过大的黑色大头鞋。那时候，总有人叫我小哥哥或者小弟弟。

三年级的初夏，有天上着课，突然下了好大的雨。伴随着降温，我坐在教室瑟瑟发抖，突然有人在门口喊：“徐诗，你妈妈找你！”我循声望去，看到段小姐拿着有荷叶边儿的白色绣花衬衣和粉红色的背心站在教室门口。“这是我刚从隔壁童装店给你买的，快换上，不然感冒了不得了。”然后开始帮我扣扣子，走的时候还留了把伞给我。

荷叶边儿衬衣和粉色背心的神奇搭配，让我整个人仿佛换了颜色，我觉得我也成了班里那些“正常”孩子的一员，我穿了不同以往的美美的衣服，让我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骄傲来。

我是个间歇性急性子，尤其体现在看室友做饭的时候，看着她笨拙无措的样子，我都会很着急，忍不住说：“算了，还是我来我来！”这点跟段小姐很像，她是厨房的大王。她发脾气的时间，99%都在厨房。

在我还伸手摸不到厨房洗菜池水龙头的时候起，就开始踩着小板凳在厨房给段小姐打下手，最开始是洗碗、洗菜，到后来她教我切菜，教我该什么时候放盐，怎么勾芡，怎么做出一大桌子菜来。

或许每个人对于食物味道的理解其实都是对家的味道的延续。而我对食物的理解，就是段小姐的鱼香肉丝、蒸肉，各色靓汤和炒什锦蔬菜。

小时候不懂，觉得她对我格外严厉，现在想来，独立在外的日子里，能够自给自足也是一种能力，而厨房里关于搭配、关于合理利用时间关于先后顺序，也是一种哲学，而这，是段小姐教给我的。

长大以后，似乎和段小姐越来越合拍，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就像是组成了反父亲阵线联盟，吐槽他，成了我俩的重要联盟基础。

她一点不像一个常年为家庭操持忙碌的中年妇女，她鼓励我大胆追求梦想，鼓励我独立，赞同我看似搞笑的不婚主义。虽然半路总是杀出一个父亲来，她也永远以一个“同盟盟友”的姿态站在我身边。

段小姐长相年轻，别人都以为她比父亲小好几岁，其实反而是她要大上一些。但她伴着我走过童年，走过叛逆期，走过青春，走到迷茫的现在，我见证了那些不请自来的皱纹爬上她的眼角，发现她越来越怕冷，看到她逛街的战斗力不如以前，她不再穿裙子和高跟鞋了。

我知道我越来越大，她也在渐渐老去了。

有一次我们聊起我这一路的成长，她说：“我想起你的时候总是先想起那个瘦得像猴儿一样的小孩儿，个子矮矮的，剪了一头男孩儿短发。或许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小时候的样子。”

可能这就是母亲吧，在她眼里孩子永远都真的只是孩子。所以姐姐结婚那天，一直很坚强很独立很勇敢的段小姐哭成了泪人儿。

但不怕，我们会一直守护你。

段小姐，谢谢你作为妈妈来到我的生命里。

□徐诗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