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病了，咳嗽很厉害，我陪他去医院。医生大致问了下情况，十分肯定地说，父亲的病在肺，他的烟抽得太多了。

其实不用医生说，我也知道是这个病因。父亲是个有名的“烟枪”，没退休之前，他在单位有个外号，叫“一根火柴”。他抽烟不用打火机，用火柴。每天早晨醒来一睁眼，不急着起床，先点燃一根烟，一根抽完再续上一根，抽完两根，嘴上叼着第三根，这才慢腾腾起来。父亲的烟从清晨点燃第一根起，基本不熄火，一根将完接上另一根，一直到晚上睡着前为止，所以他每天只需“一根火柴”。

父亲是1971年招工进的城，此前他一直在生产队劳动。生产队活儿重，又缺吃的。有一次父亲和三叔往地里挑粪，父亲饿得实在没力气了，三叔递过自己的旱烟袋给父亲，让父亲抽上一口。“抽一口你就有力气了。”三叔说。父亲接过烟袋，猛吸一口，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完，父亲真的觉得身上似乎有了力气。

那以后，父亲爱上了吸烟，一天的辛苦劳作下来，美美地吸上一袋烟，成了他最大的享受。只是那个年代，父亲没钱买烟，卷“喇叭筒”，甚至是胡乱抓一把枯树叶卷起来抽。有一次，祖母气不过骂父亲，这么爱抽烟，你干脆趴到厨房的烟囱口那儿吸个够。

工作后有了工资，父亲抽起了盒装烟，但基本都是几分钱一包的低档烟。有一年祖母病了，为了给祖母治病，父亲的工资悉数寄回了家。那段时间，每天下班后，父亲总是走在最后一个，他是待车间的人走完后，悄悄把别人吸过的“烟屁股”捡起来，回到宿舍把烟屁股的烟丝攒在一起，卷起来抽。

为父亲的烟瘾，母亲以及我和弟弟没少劝过他，特别是母亲，数次以分居甚至离婚要挟，但父亲我行我素，烟瘾丝毫不减。有一次我急了，一把扯掉他嘴上的烟，把他身上的整盒烟也搜出来，一起绞碎在地上。父亲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言不发，良久，他的眼泪竟簌簌而下。父亲哽咽着说，我也知道烟抽多了不好，每次下定决心戒烟，但一想起那段卷树叶、捡烟屁股的日子，再一想着现在生活条件这么好，能抽得起好烟了，不抽就觉得对不起过去的自己，不知不觉就又抽上了。

父亲照了X光。片子出来，医生把片子指给父亲看，说，您必须戒烟。我连连摇头。医生接着说：“老人家，您快70了吧？现在这日子好不好？”父亲点点头。“如今这日子，自古以来从没有过，国家安定，人民安居乐业。您有退休工资，病了有医保，可以说安享晚年。您每天可以带带孙子，或者带上老伴出去旅游。但您总是纠结着过去，跟自己身体作对，加速结束这种好日子，您这是为的啥呢？”

医生一番话，父亲茅塞顿开。那天起，父亲果真把烟戒了。

□韦耀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