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罢莫言的短篇小说《冰雪美人》，我的心情被一丝凝重包裹，背上也透出阵阵寒凉。隔窗望着烟雨迷蒙中的小城，窗外一只孤雀在风雨中展翅疾飞，在艰难地寻找能避雨的栖息地。那种落寞与孤寂，又让我想到 “冰雪美人”孟喜喜一次次遭他人白眼与毁谤，但依然若无其事、傲立于冰雪的性格和她离世时那像冰一样透明的脸庞。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有点桃花源意味、风景不错但贫瘠落后的小镇，一个叫孟喜喜的女孩，因为长相出众，又懂得打扮，加上她性格开朗，有主见而不落俗的“我行我素”，在那所“十分保守”的乡镇中学就显得“很过分”。与那些“胸脯平坦、嘴唇枯燥、目光呆滞、眉毛凌乱、额头上布满皱纹的女同学”相比，光鲜靓丽的她是那么扎眼，像一根芒刺一样，激怒了“结着牛粪饼子头、长脸短下巴的”年级女主任，“为人师表”的她，将孟喜喜视为另类、眼中钉，不惜当众斥责羞辱。当她恶语诽谤，忍无可忍的孟喜喜用头撞向她时，她竟以“作风不正”宣布将其开除。

退了学的孟喜喜与守寡的母亲合力把鱼头火锅餐馆经营得轰轰烈烈，只因她化着浓妆，穿着红色旗袍，站在店门口招徕顾客。变态鄙陋的年级主任就“在神圣的课堂上，用与她的身份完全不相符的下流语言，污蔑孟喜喜，说她干上了‘那一行’。”似乎在那个落后小镇，越穷就越光荣，越丑就越顺眼。孟家孤女寡母辛苦经营餐馆，生意红火反而遭人非议，声名狼藉。

在那个雪花纷飞的日子，孟喜喜强忍着身体不适，去镇上唯一的诊所求治，可因众人的嫉妒和偏见，医生也冷漠到无视她的病痛，却给后来者先行施治。最终，让孟喜喜在漫长等待中寂然倒毙，成了至死都美丽优雅的“冰雪美人”。故事的结尾凄凉而酸楚，让人寒心不已。也不由得让我想到鲁迅先生的话：“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一直都很喜欢看莫言的作品，看后总能掩卷沉思，感觉意境深远。孟喜喜过早地体验到了人心之阴冷、人世之险恶，对于这种偏见我也有些感同身受。我在中学时代，也是个活泼爱美的女孩，记得有天清晨，我随着上学的人流迈进校园，后面几位晨检的女老师聚在一起，其中一位长得五大三粗、说话粗声翁气、有些“女人男性化”的老教师指着我对另外几位老师说：“你看那个女娃，走路妖里妖气的，穿着样式那么新的衣服，哪里还像一个学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听到那番话，我脑袋“嗡”地一下，脸颊绯红，好像大清早被人从背后猛敲了一闷棍，内心说不出的郁闷纠结。那时的我勤奋好学，善良腼腆，文科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从无不良嗜好和过激行为。

曾经有一个老师说过这样一些话深深地打动过我，这些话在我读这篇短文时迸发了出来，她说，我们小的时候都受到过一些心灵的伤害，有些伤害甚至连你自己都不一定清楚，但是却总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和环境下能够再次地深深地伤害着我们。

这句话像刺眼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神经，那些连我们自己也不清楚的伤害，是不是有大部分都来自于偏见，偏见到底谋杀了什么，我一直都很困惑，可是读罢《冰雪美人》，我明白，偏见谋杀的，是我们对于本身美好的东西的欣赏，是我们对于追求真理的坚定，是我们对于他人权利的尊重和自身权利的剥夺，是对于每个人个性的磨灭。

当偏见横行霸道，也便有了人言可畏，也便有了无形的谋杀，也便有了时代的悲剧。

□李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