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安定是中华民族的主体文化。在民间，世代传承着用鞋履寄托和象征“和谐”的习俗。人们常常把鞋履视为表达“和谐”愿望和情感的载体。比如在两千年前的汉代家庭中，女性须穿圆头鞋表示女性主内，以“圆和与谐同”的亲情协调内部，男子穿方头鞋象征男人主外，示其方刚与坚定（图1）。在我国京族与瑶族的民间求婚风俗中，相恋的一对情人进入求婚阶段时，将各自从家中取一只木屐代表男女双方。如若这两只木屐刚好左右配对，意味着这对情人便是天地和谐；如果不配对，便意味着无缘成亲，即使结了婚终不能偕同到老。

在我国的谐音民俗里“鞋”又是众多日常用品中唯一与“谐”完全同音的代表符号。两只配对的鞋履又吻合民间成双、稳定的民俗心态。所以鞋履不仅是人人不可缺的足衣，它蕴涵的非物质文化还规范着每个家庭成员的和谐关系，包括亲情家庭的和谐、入阁家庭的和谐与新婚家庭的和谐……

亲情家庭的和谐

历史的经验表明一个社会的和谐取决于社会细胞——家庭的和谐，中国百姓历来采用鞋履文化，以尊老、爱幼、孝敬长辈的方式维护着家庭亲情的和谐。

在我国古代礼俗中，把“冬至”节令视为给老人送鞋履尊老敬老日。如浙江《临安岁时记》中记载：“冬至俗称亚岁——妇女献鞋袜于尊长，盖古人履长之意也”。孔子老家——山东曲阜的媳妇，冬至前忙着赶制老人的鞋，以便在冬至日呈送给公公和婆婆。平日遇到家庭中长辈寿诞时，女眷也是赠鞋祝寿；如蝙蝠捧寿鞋（图2）、王母寿桃鞋等。男眷多送寿鞋工艺挂件，如寿字鞋，有的工艺鞋故意把鞋脸做得超长，把寿字也拉得很长以示“长寿”。幼小的孩子同样是家庭中的保护重点，孩子长大成才是一个家庭长久和谐平安的保证。故长辈们大多给孩子穿本年属相童鞋，如今年属相为鼠便给孩子穿鼠头鞋（图3），期望孩子避灾祛瘟。孩子生日时，给孩子准备一双鲤鱼跳龙门鞋或是虎头鞋，企盼孩子有朝一日“龙腾虎跃”，家族兴旺。在古老的中原大地还有一种“留娘鞋”，这是出嫁女儿在离家时以及出阁后给母亲大人的孝道鞋。留娘鞋都是红色，鞋面绣上牡丹、仙鹤（图4）等图案以关怀娘家亲人的祥和与平安。

入阁家庭的和谐

古代封建礼教中，一个新媳妇首先面临的是入阁后与夫君大家庭的融洽与和谐。聪慧的新媳妇用自己亲手做的鞋，营造了入阁家庭中的一团和气。

陕西商洛一带时兴做“满堂鞋”。即定亲后，姑娘亲手为男家所有成员做一双鞋，结婚那天当场分鞋给夫家人。还有的在新娘“回门”时再为夫家每人做一双“满堂鞋”，以便获得婆家人的接纳与认同。旧时江浙一带出嫁的姑娘有备“上贺鞋”的习俗。定亲后新娘为男方全家人做新布鞋。白底黑帮的“上贺鞋”一般都会做得很精致，新娘以自己的诚意和女红拉开了入阁家庭和谐的序幕。瑶族的姑娘在定亲时就给男方家庭成员送布鞋，这种鞋叫做“定亲鞋”。送给男方祖父母的鞋，底子纳上北斗星，祝老人健康长寿；送给公公婆婆的鞋，底子纳老松树，意为挺拔强壮；给姑嫂的鞋，鞋底纳上玉米棒，祝发家致富；送小叔的鞋底纳竹笋，盼长大成才；送给小姑的鞋，则在鞋面上绣一朵大红花，赞颂妹妹像花儿一样。“定亲鞋”提前协调了未来的媳妇和婆家人的和谐关系。云南新平的彝族，在姑娘出嫁前亲手为男方亲属缝制绣花鞋。婚礼当天，新娘打来一盆盆热水，还为男方亲家老小逐一洗脚，亲自为他们穿新鞋：给奶奶穿“长寿吉祥”绣鞋，嫂嫂穿的是“鸳鸯戏水”花鞋，小姑则穿“喜鹊闹梅”的绣鞋（图5），表达了新娘对入阁家庭所有成员和谐相处的美好期望。布朗族新娘的“嫁妆”中有数十双姑娘亲手做的“花草鞋”，到婆家后，新娘把花草鞋一一分给公婆、姑嫂、兄弟姐妹们。婚礼第二天，新娘在拜见新郎的长辈亲戚时同样送上精巧的“花草鞋”作为和谐相处的见面礼。山西晋中地区的“安口鞋”是新娘嫁到夫家十天后送给婆婆的一双鞋。因为新娘子入阁夫君家庭前十天，婆媳以宾客相待，而十天后就要按长幼次序相论。送“安口鞋”的目的就是希望在往后发生婆媳矛盾时，婆婆能够遂安息口，避免冲突，保持婆媳的谐调一致。

新婚家庭的和谐

由于封建制度下的父母包办婚姻，酿就了无数新婚家庭的悲剧。新婚家庭中夫妻是否和谐，不仅影响到入阁家庭的感情，同时波及到今后新婚家庭发展为大家庭后亲情之间的关系。为了防患悲剧重演，提倡新婚家庭中夫妻的和谐，民间把希望也寄托在鞋履之中。

在安徽芜湖地区，民间嫁女前预备嫁妆时，必定给新娘和新郎各制一双新鞋，并将新娘的鞋装入新郎的鞋中。这样新娘新郎的鞋就合在一起了。民间称此为男女“合鞋”，其谐音即是“和谐”。姑娘出嫁当天，便将“合鞋”（和谐）带到夫家。而在合肥，则是在婚礼后洞房花烛夜时，新娘和新郎要把鞋子交换一下，这样新郎新娘各自穿着对方的鞋子，意味着新娘和新郎同穿一双鞋，婚嫁民俗认为此时新婚夫妇“同鞋”了，也就是谐音“同偕”了。以此来祝愿新婚家庭夫妇“偕同到老”。在中华婚俗里，各地新娘为了维护新婚家庭中的夫妻和谐，也都在婚鞋上大做文章；她们除了在婚鞋上直截了当地绣上“偕同到老”外，还颇有创意地在婚鞋上刺绣“合鞋”（和谐）图案；有的“合鞋”图案是在婚鞋的鞋面左右两侧各绣上一只男鞋及女鞋（图6），也有的“合鞋”图案是把男鞋和女鞋上下合在一起绣在鞋面上。重视新婚家庭中夫妻和谐的新郎往往把“合鞋”（和谐）造型的小挂件（图7）每天吊在自己的烟袋上或别在腰上，时刻牢记“家和万事兴”的祖训。

主讲人介绍：

钟漫天，高级工艺美术师，北京服装学院，江西服装学院客座教授，北京旗袍文化研究会首席专家顾问。

钟漫天有着40多年收藏中华传统旗袍（300多件）、婚嫁女红与鞋饰（1000多件）的经历。其专长是收藏服饰遗存以供服装非遗研究。钟先生的收藏品应邀在全国各地展出，并被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以及地方台多次专题采访与报道。《作家文摘》载文称钟漫天先生为“中国藏履第一人”。

□主讲人：钟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