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梦一样，热热闹闹的春节在恍惚之间就过去了，握握依然温热的酒杯，烤烤依然火旺的炉子，墙上的挂历赫然醒目地告诉自己：上班的日子到了。

无可奈何地收拾行装，心里是多么不舍。想起千里之外打工的异地，自己辛苦返回的情景，收拾的双手却是那样缓慢，似乎能拖一秒是一秒。

窗外夜色朦胧，天还没有放亮，自己还要赶几十公里到镇上赶车，就匆忙起床，谁知堂屋里灯火已是亮堂堂的，父母早已烧起旺旺的火，给自己热水洗脸，还有热菜热饭，两个弯弯的背影在上下忙碌着。刚读小学的女儿也起来，本想轻脚轻手，让她多睡一会儿，不想让她看着我们离去的伤心时刻。

漆黑的夜色被灯光点亮，一家人都因为我们的远行而无法入眠，热气腾腾的饭菜已摆到桌面上，父亲特地将过年最好的菜弄了满满一桌。母亲里里外外地忙碌，忙着找袋子装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比如路上吃的粽子、热水瓶，甚至自己不小心落下的袜子手套。她总是担心路上我们饿了冷了，边装东西边不停地絮絮叨叨，说什么电视上看到坏人很多，千万要小心。即使丢点钱，也不要被伤着。这些话语像是一团团柔软的棉絮，塞到自己心里，那么温暖却又堵堵的，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女儿则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们收拾东西。过节的这些天，她总是那样滔滔不绝，似乎有一肚子的话需要倒出。是呀，一年才见上一两次面，够是煎熬了。此时她却沉默不语，只是呆呆地靠门框边看着。小手不停地绞着衣角，像是要把衣角打成几个结。

天色渐渐放亮了，东西也收拾好，鼓鼓囊囊的。父亲也不停地催促吃早餐了，要不饭菜都凉了。一家人又围坐到了一起，整整齐齐地。这些天来，我们一直这样坐着，其乐融融。但此时谁也不愿说话，只是低头拣菜扒饭，怕是话匣子一打开，可能泪匣子也被打开，连最爱唠叨的母亲也只顾嚼着东西。

我最怕这种沉默的场景，琢磨着说些什么话，也假装轻松地说回工厂里事情不多，我有空就会回来。父亲说别耽误工作，家里人都好着呢，只是穷了一点，等我们攒够钱了就把这老屋再修整一下。我默默地点点头。早餐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过去了。

该是出发的时候了，一家人又一起哗啦啦地站起来，一齐涌向门口。外面飘起了毛毛细雨，女儿紧紧地拉着我的衣角，丈夫背起重重的行囊。父亲递过来一把伞，母亲则拎起整了一早上的食物，临出门时又转身回去抓了两个粽子塞到袋里。

不想让父母送我们，但他们抓了竹帽戴着，紧紧地跟在后面，不停地交代些什么。即使听不清，心里总是涌上酸酸的感觉。女儿也偎着我，尽管倔强的眼睛没有流下泪水，但我看到了闪闪的泪花，还有那微微颤动的小手。

不知不觉到了村口，我们挥手叫他们别送了。他们很乖地停了下来，女儿也松开了手，定定地站在树下。谁都不敢说话，只是望了一眼。怕眼泪崩溃，赶紧扭头，咬着牙，大迈步走着。

“爸爸，妈妈——”背后传来女儿凄清的喊声。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往下掉，和着雨水，扑扑有声。

□韦秀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