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我携母亲踏进乌镇古城，心瞬间化作融融的春水，肆意地席卷整个灵魂。百感交集之间，仿若古城与我早已相识千年，而我，便是那只找到了前世的蝴蝶。

江南水乡大都神似相通，但乌镇却应合韦庄的名诗，“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的意境。此时细雨绵绵，游人稀少，街衢、民居、廊桥、白墙、乌篷船，恰似黑白分明的水墨画，又似卸去烟熏妆的丽人，于午夜的光影交错中浅吟低唱。我将鞋脱下，轻拎手中，赤足缓缓踱步于幽深的青石板上。一股冰凉和清冽的柔顺感渗透我的脚心，我的双眸亦在古镇中一点一点地沉醉。

世人都说江南佳丽地，钱塘自古繁盛。但在乌镇，我并未看到桃红柳绿和妖红冶翠的光景，也未能感受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胜景，唯有古宅深院里红帐幕锦的雕花古床和绣梁漆金的檐顶，在逼仄的苍穹下叙说着往昔的醉生梦死。偶有耄耋老妇用自己的两只三寸金莲，在弄堂虚掩的屋子中踽踽前行，那是鲜活明朗的时代画卷。自古红颜命运多舛，我明白此疼并不指脚上，更是一段静止的岁月和封存的生命。

历史悠久的江南水乡，以其独特的方式迎春纳福，人们打年糕、晾晒酱肉和咸鱼、办年货、写春联、挂灯笼。在这里还可以看到传统的水灯会、长街宴、中国年、烧头香和新春舞狮。甚至，连乌镇的水也与众不同，层层叠翠的灰蓝色，不是我臆想的“桃花瘦了鳜鱼肥”的那种灵秀丰饶的水。岸畔的红灯笼纸鸢似的微微发亮，并不张扬着原有的喜庆气息。在清冷的寒风穿越丁香一样的漫长深巷，在烟雨蒙蒙里寻寻觅觅忘情水。

乌镇的酱铺与染坊，予人冬日的暖意。信步游走在街上，也不怕迷路。只要有水声，水流就是我的向导。街道两旁，比肩接踵的都是卖着特色民俗饰物的小店。轻巧的银链，鲜艳欲滴的扎染围裙，细腻真挚的画饰图案，映着店家纯朴热情的笑脸，带走了身上的疲倦留下兴奋。染坊里的蓝印花布一条条挂于竹架上，瀑布似得直往下垂，飘逸轻柔，我把身子裹进，只露半个脑袋。乌镇的麦芽糖，不会甜腻亦不粘牙，轻放唇齿之间绵软生香。我倚着船头缓慢游历，恍惚间，乌镇的烟柳画廊，斜云落日，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迎面而至。

华枝春满，乌镇人家——正在漫步乌镇的我，心头一下子将李叔同说过的那几个字改编，同样意境，刹那间，顿感生命竟是如此澄明，祥和，安然，静好。

□王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