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手机里翻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我正在上班。我在微信上和老公说:“瞧这照片多温暖，我把他发到朋友圈里啊？”他回：“不行，别丁大点儿事也拿到朋友圈去说，给父母洗洗脚，剪剪指甲，做儿女应该干的。应该做的有什么好说的。”一下子弄得我哑口无言。

我和爱人1997年认识，那时候我父亲刚去世没多久，而他的父亲已经去世十多年了，现在的父亲是继父。但是不明真相的人是看不出来这一家有什么不同的，父子关系特别好，其乐融融。

老公的爸爸是在他9岁的时候去世的，因为孩子多，家里穷，母亲担不起一家的重担，经人介绍，定下了继父这个男人。继父是山东人，还有个弟弟，早些年在砖厂里做苦工，攒了点钱。兄弟俩相仿的年纪，到了讨媳妇时，继父考虑到长兄如父，可着弟弟先娶。就这样耽误了青春，过了年龄，再也没有合适的姻缘了。

媒人介绍老公一家的情况时，随同来的人一听都摇头，四个孩子里两个半大小子，还有一堆外债。意味着走进这个家庭就是个劳累一辈子的命。还上债，还要给两个小子讨媳妇，一天清闲日子都没有，要勒紧了裤腰带拼命地干，还不如一个人自在逍遥呢。

不过，这个山东来的男人沉吟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没事，我有力气，保证这一家子能过好。”

继父来的时候拉了一车小麦，算是聘礼，那车小麦足足吃了一年，也足足让他们担忧挨饿的心踏实了一年。从此后，一家大大小小四个孩子有了主心骨，又重新拥有了父亲和顶梁柱，再没受过别的小孩子欺负。母亲身上的重担被继父接了过去，一所破旧的老房子修整一新。开门有人声，掀锅有热灶，一扫以前孤儿寡母的凄凉景象。开荒种地、放马养狗、囤粮修田，日子过得要样有样。老公说，是继父在自己的父亲走了后，又给了他们一个温暖的家，让家有家的样子，让母亲不在黑夜里独自啜泣。

日子一天天过去，长大的兄弟姐妹都相继走进田里干活，日子也好了起来。和年龄一样变化明显的还有继父日益老去佝偻的背影。到了冬天，去甸子上打烧火柴，兄弟俩总是害怕累着已经不再强壮的“父亲”，老公说，我们就让他坐在苇捆上，嘱咐他看好了中午吃的干粮，不能让饭凉了。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听话点头，然后解开衣怀，把布兜子放在怀里焐着，眼睛里温温的液体，看着两个小子生龙活虎地抡着镰刀，一片片柴禾应声倒下，自己做好儿子交代的“差事”，不让两个儿子的午饭凉掉。

做了三十年“父亲”的他老了，弯腰洗脚也带着粗气。老公时常蹲下去给他洗脚，拿起指甲刀一下一下修剪着脚指甲，轻声地说着家常话。我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刻。

老公说他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儿，这没什么值得说值得炫耀的。

如果所有的人都做到了该做的事儿，那也许就真的不需要再说出来了。

□宋千寻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