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65岁那年开始健忘，衣服常穿反，扣子也是张三扣在李四上，腿脚不灵便，却常往外跑。和父亲去医院检查，被确诊为小脑萎缩。

母亲一直照顾父亲，父亲往外跑时，母亲便跟在他身后。时间久了，母亲也体力不支，我们兄妹三人便轮流请假照顾父亲。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也不例外，有时我心烦了便呵斥父亲：“不许往外跑！”但半小时后，父亲便将此话抛之脑后，趁我不注意，又溜出门外。

父亲爱从垃圾箱里捡东西，瓶瓶罐罐、旧衣服等都被父亲捡回家。一次父亲又提着一袋子垃圾回家，我看到后大怒，把垃圾从他手里夺下扔到了垃圾桶里。父亲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呆站着一语不发。

一天中午，我见父亲睡着了，便回房玩电脑了。母亲买菜回来告诉我，父亲不见了，肯定是父亲又偷偷溜出去了。我喊来了哥嫂，大家分头寻找，直到太阳落山也没有找到。

哥哥复印了很多寻人启事，我们边贴边向路人打听父亲的行踪。街边一位卖水果的阿姨说，她下午时看到过父亲。按阿姨提供的线索，我们在一小区找到了父亲。见到父亲时，他正蹲在地上，摆弄一棵圣诞树，肯定是哪家超市过完圣诞节扔出来，被父亲捡到。

哥哥上前拉父亲上车，可父亲还要将那棵圣诞树带上车。我对他吼道：“都是人家不要了的坏了的圣诞树，你把它拖家里干嘛？”说完我走到父亲跟前，要把那棵圣诞树扔了。

父亲双手抱着圣诞树，我夺也夺不过来。

最后还是哥哥会哄父亲：“这是圣诞树，咱带回家放屋子里，挂满礼物才有过节的气氛。”

回到家后，哥哥把圣诞树放在客厅里，还把侄子玩的气球挂在上面，小侄女也把她的布娃娃和小饰品拴在了上面。父亲从上面摘下一个布娃娃递给我：“给你，拿去玩吧，今天圣诞节。”

哥哥在一旁插话：“那个脾气最臭的，反而最先得到礼物。”

我故意问父亲：“我今年几岁呀？”“6岁。”

“是呀，我才6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所以每次吵您，您才不会生气。”我挎着父亲的胳膊，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年我36岁，但父亲已经不记得我的年龄了。那天我觉得父亲并未糊涂，他只是把日子过成了童话。虽然那天不是圣诞节，但有父亲的日子，哪一天都是节日。

我想给父亲买顶圣诞老人的帽子，等到来年圣诞节让他当一次圣诞老人，还要给他买一棵很大很大的圣诞树，树上挂满了礼物。

可不久父亲便突发心脏病病逝，再也没迎来来年的圣诞节，那个不是圣诞节的圣诞，成了我和父亲过的唯一的圣诞节。

□马海霞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