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升金湖畔。以前,村里人家大多以打鱼为生,一家或者两家就有一条小船。男人们下湖打鱼,女人们就留守在家中。等到男人们上了岸,女人们就会挑着鱼到附近的村庄去叫卖。
当然,也有那好强的,就像国珍婶,她就不愿意留在家中,而是跟着竹生叔下湖。据说,她不但在月光下看鱼群的本领比村里的男人强,还懂得根据季节的变化去寻找鱼群。因此,每次下湖,他们夫妻打的鱼始终是最多的。
有一次,四个小伙子和她打赌,谁要是晚上捞的鱼少,谁就把打的鱼都给对方,还要请对方一餐。四人对两人,这也太不公平了吧。竹生叔有些胆怯,但国珍婶把桌子一拍,你几个臭小子,能有几斤几两,这个赌我赢定了。那四个小伙子,一看,乐了。就这智商,你也能赢!他们担心国珍婶反悔,还专门找来了中间人。
小伙子们以为胜券在握。但是,等到第二天早上归航的时候,他们傻了眼——尽管他们为了多捕鱼偷偷地比约定的时间早一个小时出船,但国珍婶他们捕了一百多斤,而他们八十斤不到。愿赌服输!他们准备把鱼倒进国珍婶的船舱里,却被她制止住了。这鱼是你们一晚上辛苦的收获,我不能要,但是一餐饭,你们得请。人嘛,我喊。那一顿大餐,国珍婶没有喊一个男人。十多个女人一坐,四个小伙子吓得赶紧溜了。那一晚,渔村的女人们一下喝掉了八瓶白酒。就是今天,说起当年,国珍婶她们还津津乐道呢。
渔村的女人大多是以村庄为中心的,她们用自己充沛的精力打扮着自己,创造着美好的生活。或许她们做新娘的时候,还有些娇羞内敛,但是一系上围裙,拿起了锅碗瓢盆,她们就热情豪爽了起来。早上,挑着一担鱼走村串巷,一路吆喝,把自己的鱼儿夸得仿佛能唱歌,惹得乡亲争先恐后地去买她的鱼。一担鱼,转不到几个庄子就卖完了。这时候,她们又风风火火地跑回家,下地摘棉花或者下田去割稻。她们就像不知道疲倦的陀螺一样,始终绕着家这个原点兢兢业业地使尽各种手段,安安稳稳地做着女儿、做着媳妇、做着母亲。
渔村的女人嘴一张手一双,能说更能干。她们心气儿高,日子从来都是比着过,再柔弱的女子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会练得强壮、泼辣、能干。她们在一起,喜欢比谁家打的鱼多,谁家的孩子有出息,谁家的房子收拾得干净……只要是能比较的。就是收个芝麻打个黄豆,她们都能计较半天。一旦丈夫收了网大鱼或者孩子光耀了门楣,女人们就会乐颠颠的,把喜乐挂在脸上。
到了鱼汛的时候,她们既要卖鱼,又要补网,还要想着田地。一个人常常要忙到月上柳梢才能回家。这时,家里早就鸡飞狗跳了——孩子哭,猪儿哼。女人呢,一样一样地去安排,去伺候,直到夜深人静了,她才能捶着背坐下来。女人们如此奔命,免不了要编排丈夫,怨天恨命,一副不罢工不罢休的泼辣架势。可是,一觉醒来,她们就什么都忘记了,又日复一日、死心塌地地为日子奔波了起来。
现在,升金湖不再容许捕鱼,渔民都上了岸,开始了满世界的闯荡。女人们也大多进了城,村庄渐渐变得冷清了。站在码头前,只有湖水还是那么清澈,却再也找寻不到过去那份热闹和充实……
□章中林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