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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由心“声”:做相声灵魂的摆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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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29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相”由心“声”:做相声灵魂的摆渡人
——记侯派相声表演艺术家丁广泉
丁广泉在讲台上
丁广泉与本报记者合影
丁广泉与爱徒大山表演相声(资料图)
1973年丁广泉与恩师侯宝林合影(资料图)
 

他1944年出生在一个贫民家庭,打小儿便对相声格外痴迷。长大后他成了著名相声艺术大师侯宝林的“铁杆”追星族,并凭借不懈的努力感动大师,在1973年成为了其门下的一名弟子。他一生都在从事相声研究、教学和表演事业,而第一个外国学生大山,也成了他传承与发扬相声文化的转折点,让他从此收了一批又一批来自五湖四海的洋弟子。他做过车工、铸工、木工,辗转过部队、铁路、煤矿等多个文工团,带着弟子在京城各地“走街串巷”、“吹拉弹唱”,让相声文化在工人群众、基层单位、街坊邻里间深深扎下了根。如今,他又以73岁的高龄,投身于学府,用自己饱含热情的教学,将侯派相声的精髓传授给更多热爱相声文化的年轻人。他就是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侯派相声传承人丁广泉。

周六的下午,大家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和学习,逃避暑期高温的洗礼。而在北京化工大学主教学楼二层的一间教室内,却传来一阵阵清脆响亮的快板声,走进一看,屋里十几个人,台上有演员,台下有观众,俨然一间小的相声会馆,好不热闹。

“锣鼓响,放鞭炮,相互作揖问声好。大年初一真热闹,男女老少穿新袄......”台上的学生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坐在讲台下的丁广泉精神矍铄、面带微笑,跟着学生的快板敲着桌子,有节奏的打着拍子。当学生遇到问题时,他除了向大家进行专业的解释和表演,还会就词段讲授其蕴含的历史与文化。同时,还会让学生们互相点评,加深对内容的理解和领会。看到对此乐在其中的丁广泉,大家很难想象,已是73岁高龄的他,继2014年检查出肺癌而切除部分肺叶后,如今因癌细胞扩散又开始化疗与病魔抗争。仿佛他在这个“亦是老师,亦是演员,亦是观众”的新舞台上,能够忘掉病痛,续写当初和相声的那段不解之缘。

和相声在皮库胡同里结缘

1944年,丁广泉出生在北京皮库胡同的一个贫苦家庭里,父母在西单一带卖京城独一份儿的油酥烧饼,加上7个孩子,全家一共9口人。“小时候,我们院儿一共住着13户人家。院儿里的房子最小的不到6平方米,最大的也只有9平方米。家里地方小,一到中午或晚上,院儿里所有的人就会聚在一起吃饭,那时只有一户人家有一个收音机,大家往往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聚在一起听。”也就是在那时,丁广泉知道了什么是相声,知道了相声到底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快乐。

对相声近乎痴迷的丁广泉,在收音机前偷偷下了决心。“六七岁我便决定,以后要干这事儿。”那时,丁广泉最崇拜的,莫过于相声艺术大师侯宝林,侯宝林高超的相声表演技艺让丁广泉佩服不已,当他在欧亚照相馆看见侯宝林的照片,便励志要睹一睹先生的“真容”,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二十余年以后,自己竟然成了偶像的第七位嫡传弟子。

感动侯宝林的“追星”少年

1953年夏日的一天,北京西单,复兴门内大街,邱祖胡同47号门外。丁广泉清楚地记得,那年9岁的他正在和小伙伴一起拿着自制的网子追蜻蜓。这时,他发现一个人正朝他们这边走来,他仔细端详后发现,这个人正是他做梦都想见到的侯宝林。他把手中的网子交给小伙伴,马上去追自己的“偶像”。追了一程,侯宝林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走几步,就回头看看。他一回头,丁广泉就马上停下脚步……就这样,“追”了足足约一站地。侯宝林终于站住脚,回过头来看着丁广泉。

“当时我家里穷,穿得跟要饭的差不多。侯先生可能也把我当成要饭的了,”丁广泉幽默地说,“当时我还不知道应该称呼‘先生’或‘老师’,索性鼓足勇气问他是不是侯宝林。”丁广泉清楚地记得,侯宝林一下子就乐了,问他家在哪里、做什么的、怎么认识自己、为何要“跟踪”自己,非常亲切,没有一点架子。“因为我父亲在西单一带做烧饼非常有名,一提起来,侯先生竟然认得。”丁广泉随即向侯宝林表达了自己想学相声的心愿,但侯宝林叮嘱他,“先回去帮爸爸妈妈好好干活,好好上学,等长大了之后再说相声”。虽然学相声的心愿没有立马实现,但见到“偶像”的丁广泉意志更加坚定,走上了漫长的求学之路。

从小学起,丁广泉就开始在班里文艺活动中说相声。读中学后,宣武区文化馆建立了相声训练班,他立刻去报名。经过专业学习,丁广泉终于站在了自己向往的舞台上。1964年,高中刚刚毕业的他参加了中央广播说唱团考试招收学员的面试,让他更为惊喜的是,他面前的考官,竟然是侯宝林。侯宝林立刻认出了当年那个在身后跟踪自己的小男孩,更是惊讶这个“追星”的小男孩竟然一直没有停下追逐的脚步,又一次站在他面前。一段表演后,侯宝林先生决定:录取他。

随后,在部队和地方,丁广泉不断积累、学习、表演实践。终于,在1973年,以文学家吴晓玲、武生泰斗王金璐为保师,在前《北京工人报》挂职的延安时期老作家苗培石为引师,丁广泉正式成为侯宝林的第七位入室弟子。丁广泉说:“那时相声界拜师极为严格,必须有引荐人、保人和代师传艺人,即‘引、保、代’三师,方可拜师学艺。”

“见多识广”的“工人”演员

丁广泉要求自己“触类旁通”。丁广泉唱过京剧、昆曲、越剧,还演过样板戏。“咱说相声的老祖宗从戏曲出发,戏唱的好,还会编剧本,所以过去的时候要求一名合格的相声演员必须会京剧。”丁广泉认为,相声和戏曲之间有渊源、有借鉴,异曲同工。但不管是戏曲还是相声,丁广泉的求学之路都是几经曲折。

拜师后,师父侯宝林希望他和自己一起搞相声理论研究。“师父认为我形象一般,没有突出特点,嗓子也不好,但文化程度高,那时也比较缺乏搞理论的人。”丁广泉说。但对于当时的丁广泉而言,这条路似乎行不通。“我十分喜爱相声表演,如果让我单纯的搞理论,那时的生活条件也达不到,我就吃不上饭了。”所以,在拜师之前,丁广泉“搞理论”的同时,便经常会走上舞台为大家献艺,用实践来充实自己的理论学习。1964年,他服从分配来到新疆,进入国防科委21基地文工团,并在实验现场亲眼目睹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1970年文工团解散,他转业回到地方,为了生活又成为了一名工人。车工、木工、铸工、搬运工,他都从事过。他骄傲的向记者介绍:“侯耀文结婚时的立柜就是我打的。”在工人生涯期间,他体验到了基层工人的不易,休息之余他让自己的表演给工友们带来欢声笑语。

做过工人,当过曲艺教员,辗转过国防科委、铁路、煤矿等多个文工团,让丁广泉的生活和经历不断充实,表演内容与水平得到丰富和提高,尤其是在不同环境,多个单位、多个基层的长期表演,让他意识到,相声不仅仅是小众的,它是人民的、民族的,更是世界的珍贵文化符号。他把传承相声文化,当成了自己不可推脱的义务,这也为他以后收洋徒、开学堂埋下了伏笔。

收“洋徒弟”的中国人

不管是留学生云集的北京语言大学,还是三环边上的北京化工大学,你都能见到丁广泉的“快乐课堂”。一间教室、一块黑板、几张桌椅、快板唱词,丁广泉就在这样一个“舞台”上继续着侯派相声的传承。他这课堂上的学生,有的金发碧眼,有的肤色黝黑,中国人、日本人、非洲人、混血儿,不分年龄和职业,不分国籍,分享一样的欢声笑语,承载着他把相声推向世界的梦想。

1989年,央视邀请丁广泉去北京大学作《新编孔乙己》的编导,选留学生,丁广泉在那里认识了他的第一个洋学生——大山。从那以后,他收洋徒弟便一发不可收拾。近30载、80多个国家、300多名弟子,直到现在,丁广泉已经举行了11拨收徒仪式。“过去国家不开放,语言不通,大家对各自的国情也不了解。现在好多了,有了更多愿意学汉语的留学生,他们对中国文化,尤其是相声文化感兴趣,我的课堂也更好开展了。”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自家门下这么多洋弟子,丁广泉传授技艺却从来没收过一分钱。从1989年到如今,授课一律免费。“我教中国学生也好,外国学生也好,并不是为了挣钱。从前生活拮据,学相声是为了靠手艺吃饭,现在说相声的梦想实现了,我有义务把这门手艺传给更多的人。相声走向世界,不光是我的梦想,也是我师父侯宝林一直想做的事情。”在丁广泉看来,教相声,表面讲技法,实际传文化。“我教相声,就是要让学生们学会了解中国人的品质、历史和文化。”所以,即便是对洋弟子,丁广泉也是要求一样严格,并毫无保留的把相声的真谛展示给他们。

恩师如父 情深似海

在课堂上,丁广泉对自己的日本弟子西田聪说:“你进步很大,可你一直在模仿别人的作品,你想进一步提升,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他花时间为西田聪专门写了一段老北京贯口:《这北京人都去哪儿了》,并亲自在学生们面前展示如何表演。“贫得有水平、有内涵、有深度,让你乐但不会挠你痒痒,联想丰富可以从臭豆腐引申到宇航员上厕所用不用纸,可以从花生米聊到秦砖汉瓦......”生动诙谐的文字里无不透着老北京的文化,丁广泉年过古稀,却依旧声音洪亮、顿挫自如,赢得台下一片掌声。

念完贯口的丁广泉显得有些吃力,弟子们赶忙扶他入座,递上茶水扇起扇子,心疼不已。“我的师父是一个可爱的老头,他的言行对我学习汉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日本留学生西田聪说,“他在课堂上很少去示范,为的就是让我们每个人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特点。”而另一位日本学生、在中国工作的惠美顺幸则表示,丁广泉对所有的学生都是公平的,他认真热情,肢体语言丰富,大家经常会聚在老师家里,一起做饭,一起表演。“老师的课总是很精彩,每每有事无法来上课,总会有种空白的感觉。我从来没有想过老师能够如此亲近,因为在日本,老师和学生之间是有距离的。”

丁广泉在讲课之余,常关心洋弟子们的生活起居、行程安排,也会安排中外学生一起说相声,促进文化的交流与交融,更是经常邀请留学生去他家做客。最近,他又在为非遗办公室给大家安排的几场社区演出操劳。在学生眼里,他已经不仅仅是师父、老师,他就像一名父亲,在关键的时刻引导大家前行。“我和这帮学生的关系就是谁也离不开谁,我并不要求他们汉语说的怎么样,从不了解相声到具备相声演员的水平,从鹦鹉学舌到有自己的特色,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我鼓励大家的,就是加深这种‘功夫’,而我愿意为他们付出我的全部。”

“相声是有灵魂的心学”

随着娱乐节目的人气不断上升,相声也重新焕发活力,再次成为大家关注的艺术形式。对此,丁广泉在充满希望的同时,也抱有几分忧虑。“如果单纯从娱乐角度出发,相声的传统便会逐渐流失,文化底蕴也会被抽掉很多。侯派相声要求严格,是不允许说错话的,因为那是一门语言艺术,不是简简单单的在舞台上相互取笑、占便宜,更不是耍贫嘴,你打我我打你,这门手艺是有灵魂的,没那么简单。”丁广泉经常会跟学生们强调,大家是说相声的主体,文化传承得好,关键是提升主体素质。“侯宝林是小学文化,但他能成为相声大师,就是因为功夫不负有心人,所以相声是种心学,靠功夫。”他经常为弟子们传授学习相声的理念:说相声必须说出文化、讲出灵魂,必须下功夫,不能哗众取宠、投机取巧。正如侯宝林所言,“我们不是小丑,我们是艺术家。”丁广泉坚定地说:“只有文化得到传承,相声的传统才能保持下来。我的快乐课堂也是如此,学生来学相声靠的是兴趣,我教相声也是姜太公钓鱼,从不强求。我教的是相声,传的是文化,讲的是规矩,为的是让这些学相声的弟子传承中华民族的优秀品质,学做中国人。”

做相声灵魂的摆渡人

丁广泉向记者回忆,自己感觉说得最好的相声便是《如此照相》,足足演了六七百场,让他印象深刻。相声对于丁广泉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一项职业,而是他快乐生活的根源。“未曾学艺,先学做人。我从不懂事到懂事、做人、了解世界,在交往过程中感知别人对自己的喜欢和厌恶,从而学会如何交朋友,都和相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作为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侯派相声传承人,丁广泉感言,如今社会日趋浮躁,传统相声的发扬也面临着诸多困难和挑战。他认为,把优秀的文化传承下去,关键不是推“传统的相声”,而是“相声的传统”。而把相声作为传统学问来传承,最缺的就是年轻人。所以丁广泉教相声分文不取,为的就是把这件事当成一种义务和责任,矢志不移的坚持下去。他也希望更多的中国人,尤其是年轻的中国人了解相声、喜欢相声、学习相声,因为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丁广泉,这位相声灵魂的摆渡人,还在发挥着余热,让相声走进更多人的生活,埋进更多人的心里。

记者手记

对丁老先生的采访,是在“快乐课堂”的间隙完成的。他穿着T恤衫和短裤,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学校和家中,说起话来铿锵有力,爽朗笑声常挂嘴边,叫人很难想象他正在经受着病痛折磨。或许在传授相声技艺的舞台上,丁老先生能够忘掉一切,享受相声给他带来的快乐,未曾变老。

在与丁老先生的交谈中,总能感受到他对过去的怀念、对现在的坚持和对未来的憧憬,你似乎能借着这门艺术走进一个老北京人的心灵深处,步入满是瑰宝的文化殿堂。传授技艺,分文不取,是他对相声一辈子的表白,对传统文化的敬仰,对这门艺术不变的承诺。我们在感谢这位为传承相声文化作出突出贡献的老艺术家的同时,也希望侯派相声等更多蕴藏珍贵中国传统文化的技艺能够后继有人,发扬光大。

□本报记者 赵思远/文 彭程/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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