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是我的第一任领导。那时,校园里的同事没有谁叫他姜校长,都老姜老姜的叫着。
老姜那时已经有五十岁了吧,瘦骨嶙峋,满脸皱纹,实在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学生背地里给他取了个外号:腌豆角。极言其瘦。除了当校长,他还当会计、收发员,还带一个班的数学课。
老姜通常是上午一本正经地坐在校长室当校长,在教室里当老师;下午他就每个办公室地跑,唠唠叨叨地找人谈工作、偶尔开开玩笑,这时就一点也不像个校长了。
我当初是以代课老师的身份进入这所乡村中学的。那时我体弱多病,经常请病假,弄得自己都不好意思。所以一学期结束后,我就写了辞职信。
但是我那个班的期末语文成绩还不错,因而第二学期开学后,老姜放学后亲自来我家请我继续当老师,有点亲顾茅庐的意味。那天下着雪,乡村里不通车,他从学校走到我家有七八里路,靴子透了,里面灌满了雪水。
进了家门,他一边劝我去上班,一边脱了袜子在火桶里烤。想着他回家还要穿着破靴子在雪地里走上十几里,于心不忍,我只好答应了。后来我就一直在学校里工作。
有个周末我没回家,有个追求者来学校看我。我送他走时,在车站被老姜碰见了,他刚从县里开会回来。他问我干嘛,我说送人。
等到我把来客送上车,才发现老姜还没走,在一旁站着等我。老姜问我:这个人你认识吗?我说不太熟悉。他便责备我:“不熟悉你也把人往单位带?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懂保护自己。”我眨着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说,你和我女儿一样大,我当你是女儿才说你。我点点头,记住了他的话。
老姜不讲普通话,满口的方言,我替他的学生着急。好在他有耐心,学生们把他那门课学得很好。老姜做会计,每一笔账都搞得清清楚楚。那时没有听说过“公示”这个词,老姜却每年都把他经手的账目,用大白纸工工整整地誊写了,贴在办公室的墙壁上。他家子女多,条件不好。他当领导时,家里仍一直过着苦日子。老姜在经济上是从没有被下属诟病的领导。
老姜那时干的活比别人多,工资上没有一分钱的特殊化。数学教研组来了新老师,老姜在教学上要手把手地教;其他教研组来了新同事,担任领导职务的老教师也主动传、帮、带,也是跟着老姜学。
同事如果有谁想考学、想调动,老姜从不设卡,一路给人开绿灯。他说人往高处走,要成全。
老姜就是这样,工作上兢兢业业,一点也不马虎。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倒更像一个朋友、一个长辈;他没有步步高升,也许有人会说他很平庸,说他活得不成功,但他自己觉得那样活着自在,我们也喜欢,这就够了。
老姜去世已经有十多年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领导,至今却还被我们怀念着。
□何荣芳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