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自从我从事记者这份职业后，全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机会越来越少，甚至好像还没有过。这次，新婚的儿子提议，想组织全家到饭店吃一顿团圆饭，全家老少都非常期盼这次久违的大团圆。

那天，我如约赶到儿子预订的酒店。走进包房，全家人都到齐了，我们一家三口是迟到者。我向老妈致歉时发现，老妈今天特别漂亮，上身穿一件红毛衣，一看就是新买的。银白色的发丝卷着大花，曾经熟悉的发型，让我的脑海里浮现出40年前摩登老妈的俏模样。可能大家在我的影响下，过多地关注了老妈，冷落了老爸。突然间听到了老爸的干咳声，大伙也意识到这是老爸在提醒我们，该关注他了。

只见老爸从上衣兜里掏出一页纸，戴上花镜，环视大家。然后又特意正了一下身子。说：“今天老陈家的人都到齐了，所以我要在举杯前，念一段祝酒词。”掌声热烈响起。“鸡年大发，鸡年大吉，合家幸福，合家快乐。年迈者健康长寿；年高者工作更上一层楼；国外学习者学好外语；国内学习者德、智、体要全面发展；开车者要守交规……”忽然听到两个孙子辈的小屁孩捂着嘴笑出了声，老爸也好像卡壳了，抬起头，面露羞色，说：“念串行了，我重新念。”老爸像个小学生一样，趴在桌子上，非常认真地用手指指着字，一字一顿地把祝福语念出。一瞬间，我眼前的老爸让我有些陌生，我不敢相信在我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还会偶尔念白字儿的老头儿，他是我老爸。在我的眼眶被泪水模糊时，又一次掌声响起，惊醒了沉思中的我。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陌生”老头儿，他就是我老爸。

我心中的老爸，是一个有学识的老爸，他是上世纪50年代的大学生。当年在企业里，是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我见识过他给工人讲课不翻看教材，开会讲话出口成章，也看到过他指挥职工大合唱。我的口琴独奏也是老爸教会我的。记得当时老爸的单位添置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工人们都不敢碰，怕弄坏了电视机。每天晚上，工人们吃过晚饭，都会坐在会议室里，等着老爸打开电视机，调频道、选播节目。上世纪80年代初，在我16岁的时候，老爸就经常穿西服上下班，同学都很羡慕我有一个帅气体面的老爸。

久违的大团圆，13口人围在一起吃团圆饭，原本是一件很欣喜的事儿。然而，老爸宣读祝酒词有些笨拙的表现，像是往我身上泼了一盆冰冷的水，激得我浑身打寒颤。我意识到，原来风度翩翩的老爸，他真的老了。 望着一年比一年苍老的老爸老妈，让我心酸、内疚，我陪伴他们的日子太少了。其实与父母相隔的距离也不过50公里，可我连一个月回家一次都做不到，并且总找借口，说自己工作忙，说太累了，说下次再回吧。每次回家，也总是走过场儿，买水果，送粮油，卸下东西就着急忙慌地想走，很少能静下心来陪父母聊聊天，听听他们的唠叨。

这次的团圆饭，菜肴丰富，没有品出滋味儿。而老爸的表现，却让我品出了苦涩的滋味儿。未尽孝道，倍感羞愧，还好，我醒悟的不晚。

□陈艺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