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的奔跑创造了世界，月光的奔跑照亮了夜晚，而手电光的奔跑丰富了我的世界，让我感受到了世界的温暖和美好。

上世纪七十年代，家乡开始通电。那时，家里超支严重，父亲为了节约，房间里只用五瓦的小矿灯。即便如此，父亲还是舍不得，用的多的依然是煤油灯。我的近视就是被五瓦的矿灯“磨”的。现在说起这件事，父亲还觉得内疚。

在乡下，用手电的时候是很多的。出门看戏要手电，父亲换灯泡要手电，母亲穿针要手电，就是小青年谈个恋爱也要用手电。二叔和二婶谈恋爱的时候，二叔曾得意地告诉我：手电对着二婶窗户晃三下，那就是“老地方见”；如果二婶往窗外晃一下，那就是“走不开”。

一个大雨如注的夜晚，我突然发高烧，说胡话，惊得父母不知所措。家里手电坏了，一时又无处可借，父亲急得打着伞就背起我出了门。那个夜晚，我不知道父亲是怎样到的医院。第二天，等我清醒了的时候，父亲的衣服破了，手也流了血。母亲埋怨着父亲，说他活该，连买一把手电筒都舍不得。其实，哪里是父亲舍不得，只是被超支压着，他是能省则省罢了。

上了初中，我晚自习之后要摸黑回家。母亲因为担心我，专门给我买了一把能放两节电池的手电筒。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手电筒，一颗心就像出笼的小鸟一样飞了起来。平时摸黑回家，就是唱歌壮胆也会手心流汗；现在，一条明亮的光引领着，心底踏实而宁静。

有了电筒，我就有了许多不一样的乐趣。把电筒对着天上照，看一束光和星星争辉；把手罩在电筒上，看被光照的几近透明的手；把电筒对着小伙伴的眼睛照，惹来一阵追逐打闹；把电筒对着萤火虫一明一暗地闪动，引诱萤火虫前来；把电筒对着草丛照，逗引得蠓虫飞蛾在光前癫狂……

那时，我迷恋上了小说。每天晚上熄灯之后，为了看《红旗谱》、《徐茂和他的女儿们》，我都藏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看。一看往往就是三四个小时。这样用手电，电池没有三两天就用完了。买了两次电池之后，母亲感到奇怪，问我是不是手电没用的时候电池没有倒着放。我自然不敢把看书的事抖出来，就假称新电池放长了时间走了电。我这样的谎话，母亲竟然相信了，直到父亲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她才为我的不听话和家里的窘迫落了泪。

现在，手电筒早已更新换代，老式的手电筒几乎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是，每次看到新式的手电筒，我就会想起年少时候和它相依相伴的种种——那一束束洁白如银的光依然奔跑在昨天的夜空下，清亮如洗。

□章中林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