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每个父亲都是深爱儿女的，只是方式不同而已。有的父亲喜欢给儿女买玩具，有的父亲喜欢为儿女置家产，有的父亲喜欢带儿女去旅行。我的父亲没有多少钱财，但他同样爱我们，只不过用的是一种特殊方式。

父亲身世很苦。在他们姊妹五人中，父亲排行最小。他自幼丧父，十七岁时又失去母亲，因家里过于贫困而被迫中断学业，放弃了他编织已久的大学梦，做了一名小学民办教师。

民办教师一半是教师一半是农民，在学校的工作量和公办教师一样，但即便加上星期天节假日的农业生产劳动，收入也不到公办教师的一半。我们弟兄三人嗷嗷待哺，生活自然是艰辛而清苦的。家里养的猪、鸡，连同鸡下的蛋，全都卖掉用来补贴家用，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偶尔享用；衣服则是老大穿过老二穿，老二穿过老三穿，唯有春节才有机会添置新衣。而父亲自己许多年都没有穿过一件新衣。

在有限的经济条件下，父亲不仅关心我们的生活，而且更关注我们的成长。

父亲常常在辛勤的教学和劳作之余，在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给我们读《高玉宝的故事》，大概高玉宝想读书而不能读书的遭遇触动了他的心弦，让他产生了共鸣，而且他也想让我们像高玉宝那样深深地爱上书籍。他没有过多的说教，却用那样一个故事无声地感染我们幼小的心灵，让我们从小认识到读书的美妙和知识的作用。

记得有一次，父亲从书中翻出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是他上学时学校油印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他给我们轻声朗读，逐句讲解，让我们理解诗意，感受诗人的博大胸怀。父亲是名数学教师，他的讲解不算特别生动，但已让杜甫的高大形象及诗歌之美，在我们心中落地生根，我和弟弟高中都选文科，大学都读中文系，并且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舞文弄墨的热情，不能不说是父亲在我们心中种下的文学种子破土发芽的结果。

家中虽然捉襟见肘，常常几个月都舍不得买酱油，但父亲每年都会节衣缩食为我们弟兄仨每人订一份杂志。记得上小学二年级时，我居然还收到了父亲专门给我买的一本图书《竹林里的秘密》，我视若珍宝，保存了好多年，读了无数遍，因为它寄托着父亲对我的厚爱和期望。

只要我们在学习，不管农活有多重，父亲都不允许我们放下学习帮他干活;无论劳作多么辛苦，父亲都会抽出时间检查我们的功课;炎炎夏日的晚上，父亲会陪着我们一起写作业，手摇一把芭蕉扇为我们驱赶蚊虫;寒冷冬天的早晨，父亲会在煤火上放一圈蒸熟的红薯，好让我们带着暖暖地上学。

我们弟兄三人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最终都考上了大学，这种情况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并不多见，让父亲很是自豪。

前几天读到一篇关于数学大师丘成桐的采访《丘成桐熟读》和著名作家贾平凹写的一篇散文《初中毕业后》，其中都写到他们的父亲勉励、督促他们读书的情景，这情景一下子牵动了我柔软的神经，我猛然想起自己父亲的点点滴滴，往昔场景历历在目，恍若昨天。

不知世上还有多少这样的父亲，他们没有为儿女留下万贯家产，却在儿女心中种下一本书，这本书就是对知识的执著追求。只要儿女用心，这本书就一定会在他们身体里潜滋暗长，支撑着他或她长成一棵棵参天大树！

□郝向阳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