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每次回家，我都会用手机特意为母亲拍几张照片。因为我知道，年逾古稀且体弱多病的她，正以无法阻止的速度渐渐离我远去，任凭我如何的守候与呵护，也只是尽力在跟时光抢夺属于她的日子。

照片里的她，正在仿若无意间一年年变得苍老和瘦小。每每对着电脑翻看一次，我便会被触目惊心的感觉重重闷击，忧伤与无助瞬间便海啸般席卷而来，常常痛到无法呼吸。我甚至不知道，倘若有一天她真的离开，我是否还有勇气打开这个被我数度浏览的文件夹，去回忆和她有关的点点滴滴。

生活中，她的行动越发迟缓，无论做什么都要比原来慢上好几拍。幸而精神还好，每次见，都要把周遭熟人的家长里短当成谈资告诉我。那颗心也依旧似当年那么要强，凡是力所能及的事，总不愿麻烦我们。尽管她看上去仍平和安然，可我却难在这浅淡的时光中，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远。而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陪伴她、照顾她，让她觉得有所依靠，不孤单不恐惧。所以两年前，纠结再三，我还是换了份时间相对宽松的工作。不知是不是老天格外眷顾我这颗虔诚的女儿心，反而令我现在的收入，慢慢高过了此前的终日奔波。

像她一样，我亦不善以热烈、直白的方式表达爱，平素不管做什么也都是默默。我会不声不响弄好饺子馅、和好面，带回去给她和父亲包饺子。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中国人家最普通的吃食，自从她生病后再无法烹制。此时，每吃一顿都显得非常隆重和奢侈，仿佛贫困岁月中孩子们渴盼的年夜饭，而偏偏她和父亲又都最好这口。作为女儿，我常常遗憾自己嫁得远，不能经常给他们包饺子吃。

她生病后，我开始不再征求她的意见给她买衣服、买鞋子。曾经，她对穿着有很高的要求，不管贵贱，裁剪必合身、做工必精细、款式必喜欢、气质必符合，否则哪怕花再多的钱，她也断不会上身，所以我不敢妄为。如今，她只觉自己已病老，且肢体不便，常常因为吃饭、做事污了衣、脏了鞋，固执地认定再添新衣就是糟蹋，总是极力阻止我和买衣服有关的任何动议。可她不知道，而今能再为她多做一餐饭，多置一件衣，多添一双鞋，对我来说就已是这世间莫大的幸福，哪怕她只穿一次也好。

如果现在你问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我会郑重而认真地告诉你：不是自己多辉煌，不是孩子多优秀，更不是尽情享受诗与远方。我只盼着时光能慢些走，让我守候妈妈的日子可以多一些，再多一些。

□许会敏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