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出生的常秋月是国家一级演员,攻京剧花旦。常秋月11岁拜师学艺,1990年考入北京市戏曲学校,毕业后,在京剧院跑了多年龙套后,崭露头角。2009年,常秋月斩获被誉为观众口碑奖的“华鼎奖”,成为第二届中国戏剧最佳表现女演员;2011年,常秋月获得中国戏剧梅花奖和上海“白玉兰”戏剧主角奖,成为北京京剧院有史以来荣获这两项大奖最年轻的演员。
常秋月被公认为扮相甜美妩媚、嗓音嘹亮玉润。兼得荀、筱二派之风姿神韵,表演准确传神、动情入微。常能着眼于细微之处并自成一格,赋予人物新意和美感,使其扮演的人物焕发出异样的光彩,极具舞台感染力。
2016年6月的一天,记者见到了正处于孕后期的常秋月。采访中,常秋月曾轻轻抚摸自己隆起的肚子,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学 艺
——打好基础是一种财富
跟很多家庭的孩子一样,常秋月学习京剧,也曾背负着父亲未能实现的、想做京剧演员的梦想。 接受记者采访时,常秋月笑着说:“但这并不是全部原因,主要还是我也非常喜欢戏曲。起初,妈妈和姥姥并不支持我学戏,因为这个行当毕竟太苦了,特别是我身为家里的掌上明珠,大家还是太心疼我。”不过最终,常秋月还是做好了承受学戏之苦的心理准备,带着对戏校集体生活和未来戏曲人生的憧憬,欣然挑起了为父圆梦的重任。
说起学戏的过程,常秋月描述得十分简单。在她看来,这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努力学习,认真学戏,这就是她从11岁以后的所有生活。1990年,常秋月11岁考入北京市戏曲学校,用常秋月自己的话来说,“我自身条件不错,对老师属于非常‘虔诚’的那种,老师也很爱教。”所以进入戏校学习,让常秋月如鱼得水。
常秋月总说自己的运气好,碰到的好老师都能实心实意地向她传授技艺。“以前总听人说,传艺的老师爱‘留一手’,可我的老师们大多都倾囊相授。”常秋月对此心怀感恩。
跟所有戏曲演员一样,常秋月在入门之后,也经历了十分痛苦的学艺过程。“那时候我每天五点钟起床,喊半个小时的嗓子,六点钟吃饭,七点钟就要上课。腿功课、毯子功课、戏课等专业课程与文化课交叉安排,晚自习的时间要么复习文化课,要么在练功厅练功,总之要到晚上9点,才能结束一天的学习。”常秋月轻描淡写地回忆着过去,似乎也在品味那段难忘的少年时光。“那时冬天特别冷,我们披着军大衣,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站在风口里喊嗓子;然后围着戏校操场里松树大圆盘跑圆场,一口气就是80多圈。现在回想起来,军大衣又厚又重的感觉还依稀能记得,被冻得挂着鼻涕的红脸蛋,也还躲在记忆深处。”常秋月说。
回忆起小时候练功的情景,常秋月滔滔不绝地说:“那时候‘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真是挺苦的,但当时却不觉得。我不是一个柔韧性特别好的孩子,所以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做得更好。在长凳上压腿,十几岁的小孩子躺在长凳上,两只脚分别被绑在椅子两端,进行拉伸。老师在一旁看着,常有小孩练着练着就大哭了。每天,校园里都充斥着练功学生们‘鬼哭狼嚎’的声音。”实事求是地讲,常秋月常在后来的表演中,很少用到武戏,但她觉得,如果没有之前扎实的基本功练习,她站在舞台上,就不会这么自信和从容。因此戏校那段曾被人视为炼狱一般的练功经历,已成为常秋月眼中宝贵的财富。
后来,勤奋好学的常秋月经过7年的中专学习后,又不断继续深造,先后攻读了大专和研究生。毕业后,又经常拜访名师大家,请老先生们说戏,与老先生们聊天,希望能从中汲取营养。这样的学习劲头是很多学生都无法比拟的。
拜 师
——师从名家是一种福气
常秋月说起学艺,不免就要说起她的授业恩师们。常秋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是有福气的。因为她在学艺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戏曲大师和老先生,他们有很高的艺术造诣。
“老先生们从小一边学戏,一边演戏,有很丰富的舞台经验,他们很会教授学生,每一次上课,我都是充满渴望地走进教室的。”常秋月认真对待学戏这件事,充分学习和吸收了老先生们实授的很多“高级”的内容。
到北京戏校的第2年,常秋月因为表现出众被“荀派”大师荀慧生嫡传弟子孙毓敏老师收为学生。“孙毓敏老师当时也是一边演戏,一边教学,所以我们除了在课堂上听老师传道授业,还有机会看到孙老师的演出,从实际舞台角度来向老师学习,收获特别多。”常秋月回忆,当时孙毓敏任北京戏校校长,带的学生也很多,包括常秋月在内的七八个学生都去校长室,跟着孙毓敏老师学艺。
“我当时在这群学生里算是比较内向的,不爱说话,这与孙毓敏老师外向的性格很不合拍。”常秋月告诉记者,“那段时间,我还一度困惑,为什么孙毓敏老师教的东西,跟我之前的开蒙老师教的完全不一样呢?”结果,常秋月的抵触情绪,终于在一次走戏的过程中被孙毓敏发现了。
因为没有按照老师的要求走戏,面对孙老师的一句“为什么不按我的要求做?”本来不善言辞的常秋月竟然掉起了眼泪,这让孙毓敏老师也不知所措。“后来老师还叫我的父亲去学校沟通。”常秋月在随后父亲的转述中得知,自己的不善言辞被老师视为“冷处理”,这样的沟通显然是无效的。本以为可能就此错失跟校长学戏的机会,但在下一个月期开学后,前往校长室学戏的七八个学生变成了三个,其中就有常秋月。“这让我一下子自信起来,校长没有因为我冷处理,而嫌弃我,还坚持教我,这证明我得到了她的赏识。”常秋月笑着说。从那以后,她更加自信了,也慢慢开始理解老师在表演艺术上的表现方式。
说这话时,常秋月随手比划起来,向记者解释前后两种表演形式的不同。“以前,老师教我们平视观众,规规矩矩的演戏。而孙毓敏老师告诉我,表演过程中眼神要偏低。”常秋月解释说,“因为演员站在舞台上,眼神只有落在七到八排的观众身上,这样全场观众都会觉得你在看他。这就是拥有丰富舞台经验的人才能传授出的技巧。”
常秋月说,类似这样的表演技巧还有很多,孙毓敏老师把这些宝贵的舞台经验倾囊相授给学生们。面对老师耐心的教授,常秋月也不负老师的器重,潜心学习。孙毓敏老师曾对她们说过,“我讲的内容你们要认真听,认真领会,我就说三遍,三遍不会就别学了。”这样的话让常秋月和其他学生都非常紧张,每次上课前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我们在剧本上画小人,做笔记,记动作和路线,然后在老师教授过程中,很快就能掌握要领。这样老师就会很高兴地表扬我们聪明。”常秋月笑着说。经过不断努力,最后毕业的时候,校长室里仅仅留下了常秋月一名学生,其他人都在学习过程中被淘汰了。
2003年,常秋月正式向孙毓敏行了拜师礼,她也逐渐成为新一代荀派艺术的领军人物。
其实,除了向孙毓敏老师学戏外,常秋月还曾接受多位戏曲名家的亲传亲授。她告诉记者,筱派传人崔荣英、筱派名家陈永玲,荀派名家赵燕侠、吴素秋、黄少华、刘长瑜,尚派名师李喜鸿、王派名师于玉蘅、武旦名师李金鸿、叶红珠、旦角名家沈福存、昆曲名家张洵澎、蔡瑶珗等老师都曾向她传道授业。“现如今,有的老师已经故去,有的老师现已七八十岁的高龄,简直是国宝一般的大师,能够得到他们的指点,对我快速地成长有很大帮助。”常秋月说,“所谓‘尊师重道’,学艺就要永远把尊师放在前面。”
从 艺
——艺术创新是一种态度
1997年, 常秋月被分配到北京京剧院,但看似美好的花旦之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京剧重青衣老生,花旦戏虽然好看好听,但总被轻视,走上工作岗位后也一直遭遇各种波折。”常秋月说。但倔强的她从来不认输,每一次身处逆境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挣扎着站起来。
常秋月认为,多师多学才能汲取更多的营养,才能帮助她融会贯通,取各家之长,形成自己的风格。所以,有人评价常秋月的戏“有骨有肉。”常秋月解释说,“有人说我演荀派戏有‘骨头’,这‘骨头’就是筱派的精神,而我演筱派戏时,人们的评价是更有风韵,而这风韵就是荀派的‘肉’。”
从两个流派中学习精髓,常秋月把它们自然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表演风格。不得不说,常秋月的创新里融入了很多她对戏曲的理解与感悟,她也是聪明的从艺者,将从不同的老师那里学到的东西,完美融合。常秋月说,“我总能在与老先生们的聊天过程中,得到启发,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对我来说都是受用终身的。”
2005年,央视举行第五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常秋月参赛,并以98.8分的花旦组最高分获得青京赛金奖。她参加复赛的剧目是《战宛城》中的一折。演罢,评委们兴奋地议论,“这是个‘大花旦’的好苗子!”而她演绎的“思春”的邹氏,很多评委都大加赞赏,在评价常秋月戏中独有的细节处理时,评委笑谈,“好像我们都没看过这出戏,太精彩了。”进入决赛后,常秋月饰演《翠屏山》一剧的潘巧云,又是一个因情色欲望而招致杀身之祸的古代少妇。常秋月说,“我选的戏都比较冷门,也相当有难度,但内容丰富,足够表达我的表演艺术。”表演中,常秋月在全面展示唱、念、做中,表现出较强的悟性,表演把握适度,还用上了当时鲜见于舞台的高难技巧——“跷功”,真可谓是技压群芳。
采访中,常秋月还向记者袒露了参赛背后的事,“那时候我一个人参赛,没有组织的支持,乐队、服装、彩排等一系列的事情都需要我一个人张罗,非常累。别人一个团队的工作,而我只有一个人。”说道动情之处,常秋月还有些哽咽,没有人知道那段时间她有多难,为了找老师说戏,常秋月每天往返于南二环和北三环之间;为了排练,她挨个给乐队老师打电话,约时间,争取十几个乐队老师能凑到一起。
常秋月说,她感恩那段时间所有帮助过她的人,包括为她说戏的当时已经身在病榻的陈永玲老师,包括每一位乐队老师,她的化妆师,甚至每一个给予她口头鼓励的人。“在我最终获得金奖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当所有付出得到回报与肯定的时候,常秋月居然忘了哭,忘了给自己一次宣泄与安慰的机会。值得一提的是,此后,很多参赛选手都效仿常秋月,表演《战宛城》和《翠屏山》选段,可以说在舞台上刮起了不小的“花旦之风”。
而多年来,常秋月很清晰地将自己从很多名师那里学到的东西总结和提炼出来,并且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和创造。“每次教授学生的时候,我都会告诉他们,哪些是孙毓敏老师教的、哪些是陈永玲老师教的、哪些是自己总结创造的。”常秋月笑着说,“现如今全国都在流行我将老师们的表演形式融合创造而成的新的表演形式,这是对我个人的极大认可。”
就拿《战宛城》中,在寡妇邹氏一角的演绎过程中,常秋月头戴一朵白花,出场后,摘花自怜,轻叹一声后又将白花戴起,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极大地丰富了人物的性格特点,也给邹氏增加了不少色彩。“这个小细节就是我对角色的理解而创造出来的。”常秋月宛然一笑,“现在很多演员和学生也都在这么演。”
传 艺
——传道授业是一种品格
多年的演艺之路,让常秋月成为戏曲舞台上耀眼的明星。但有句话说,“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特别是在戏曲演绎领域,很多老师都会对自己的徒弟留一手。而在常秋月看来,传道授业是戏曲文化的传承,就像自己的老师教授学生一样,现在的常秋月也在毫无保留地教自己的学生。即便是在孕期里,常秋月家里也已经先后来了好几拨学生。
“就像我跟孙老师学的第一出戏京剧《豆汁记》(又名《金玉奴》),现在随时能演,我都不用背戏,那些词都印在脑子里,记忆特别清晰。”常秋月告诉记者,这就是开蒙第一出戏打的基础特别牢固,也是老师教授得非常扎实。
前不久,有学生到常秋月家中学戏,在教授《豆汁记》过程中,里面任何身段和小细节她几乎都能信手拈来。“我也是按照当时孙老师教授我的方式,去教授向我学戏的学生。”常秋月笑着说,每当有学生反馈给她的声音是满满的收获时,她总是感到很欣慰。常秋月说这是艺术的传承,是从老一辈艺术家那里学到的优秀品质。
“以前,陈永玲老师曾对我说,‘演戏就是一口气’,当时我还不能理解,但随着这几年的领悟,我也逐渐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常秋月说,其实,老师是想告诉她,从上妆到演完走下舞台,演员应该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当中,“一口气”是一种精神,是一种专注的态度。“所以演一出戏就要像一出戏,演一个角色就要像一个角色,这就是塑造人物。”
懂得这些后,常秋月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引导学生投入角色,专注表演。
在教学上,常秋月是严厉的。“我觉得艺术的传承需要严谨的学习态度。”常秋月告诉记者,前不久一个来自福州的学生,找她来说戏,结果一见面,常秋月就发现,这个学生既没有带剧本,也没有背词。“这让我十分生气,我希望我的学生能像我当年学戏的时候一样,做足了准备来上课,老师的讲授是点睛和再加工的过程,这样才能高效地学习和提高。”最后,常秋月告诉那名学生,等背好了词,准备充分了再来找她。
常秋月认为,认真是一种对学习的态度。从小,常秋月就有做学习笔记的习惯,将老师所讲的重点甚至每一句话都记在小本子上,在课后进行反思。即便是现在,她在观看演出后,还会用纸笔将演出中可圈可点之处记录下来。常秋月说,“这样的笔记,我都保存了好几本了。”
现在的常秋月每年都要参加很多演出,活跃在各大剧场和电视银屏上。此外,她还是个极有心的人,“我也在排小剧场戏,完成自己的创作梦想。”常秋月告诉记者,去年11月,她投资排演的京剧《荼蘼花开》登陆小剧场,与观众见面了。这部戏是常秋月自导自演的小剧场作品,20万的小制作,每个细节都是常秋月精心设计而来。
“虽然是小制作,但我们不敷衍,我用心打造每一个小细节。台前幕后15个演职人员,也非常努力。”让常秋月倍感欣慰的是,演出反响非常热烈,观众反馈很好。“今年11月,这出戏又被邀请进入剧场,与观众再次见面。”说到这部跟宝宝一起孕育的新戏,常秋月倍感幸福。
记者发稿时,常秋月腹中的宝宝也即将降临,初次孕育的她有点紧张,但就如她面对自己的艺术人生一样,认真、踏实地做好每一件事,成绩和幸福会来得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