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高中是在城里学校读的，当时寄住在城里的姑姑家，姑姑拿我当亲儿子待。高中毕业后，我没考上大学，回农村务了农。但我却不安分，三天两头地往城里跑。

到了20岁，父亲看我农民不像农民，城里人不像城里人的，心里有些着急，就想方设法拴住我的“野”心。

父亲托村里的王媒婆给我介绍了一门亲事——父亲的想法是，我成了家，“野”心也就收住了。我当时不同意那么早就结婚，可一听介绍的姑娘是邻村曹木匠的老闺女曹美娟时，我的头就点得犹如鸡在啄米了。

曹美娟我见过，长得就像一朵花一样，我打心眼儿里喜欢。我对父亲信誓旦旦：“曹美娟要真成了我媳妇，我就安心在家里种田，再不往城里瞎跑了。”

相亲的前一天，我还是跑进了城里。我心里忐忑啊！曹美娟太美了，我怕她相不中我，我要进城“捯饬”一下。

我把我的想法和表哥一说，表哥说：“没问题。现在城里的男青年最时兴烫卷毛、戴墨镜、穿喇叭裤，你敢不敢赶这个时髦，做个时髦青年。”我说这有什么不敢？我在城里呆了六年，思想观念早已和城里的年轻人“接轨”了。

于是，表哥先领我进美发厅烫了卷发，又带我去眼镜店和服装店买了墨镜、格子衬衫和喇叭裤。仅仅一个下午，我就从头到脚脱胎换骨了，从一个乡下小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城里的时髦小青年了。表哥还特意给我照了一张相。

第二天一大早，我美滋滋坐上早班车回了家。一进家门，王媒婆和曹木匠父女早已经来了。父亲正急得焦头烂额，嘴里不住地嘟囔着：“怎么还不回来啊？”父亲看见我，愣了一下，问：“你找谁？”我摘下墨镜，哈哈笑着喊了一声：“爹，是我。”

不只父亲，屋里所有的人，嘴巴都张大成了“O”型，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曹木匠一把拉起曹美娟的手就往门外走，嘴里唧唧歪歪：介绍的这是什么人啊？太不着调了！小流氓似的！

王媒婆恨恨地直跺脚，这是她媒婆生涯中最大的败笔。父亲也气得浑身哆嗦，用手指着我的鼻尖，却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下午王媒婆就传过话来：曹木匠说了，他闺女就是一辈子找不到婆家，剩在家里头，也不会把闺女嫁给我。

我和曹美娟的亲事，就这样“用力过猛”地泡汤了。我精心准备的时髦装扮坑我不浅。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个年代，在那个大时代背景下，乡下人的思想观念都以朴素为美，以勤俭为德。赶时髦的人，在我父辈人眼里，是另类、格格不入、不靠谱的代名词。

□佟才录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