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我呱呱坠地。但我的降临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一丝的欢乐和幸福，只因我是一个女孩。在当时农村，“重男轻女”思想还很严重，我的出生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父亲没有看我一眼、抱我一下，听接生婆说我是个女孩后，甩门而去，留下母亲坐在炕上号啕大哭。我，一个刚刚来到人世的女婴，却成了父母心空上的一片挥之不去的愁云。

我满月后，父亲开始策划着将我送人。因为在我之上已有了一个姐姐，如若不把我送人，他们就要不了二胎指标，就生不了儿子。尽管母亲有千般不舍，但最终没有拗过父亲的强横和野蛮。那个收养我的夫妇来了，要把我抱走。父亲挥着手，像驱赶瘟神一样。直到我要被抱走的一刻，父亲都没有认真仔细地看上我一眼。

收养我的夫妇抱着我离开了，走到院门口，一头撞上听着信儿急慌慌赶回来的爷爷，爷爷劈手一把夺过襁褓里的我，搂在胸前老泪纵横，泪水滴滴答答浇在我稚嫩的脸上。我咧着小嘴呜呜地哭了，而后又格格地笑了。

爷爷把父亲狠狠地骂了一顿。爷爷说，虎毒还不食子呢，你们不要妮儿，我要，我抱着妮儿回山东老家去。为了怕村里人泄露消息，爷爷把我包裹好装进一个大旅行提包里，在上面戳了一个洞，好让我呼吸，对外就说把我送人了。

爷爷提着我，带着母亲提前挤出的几大瓶奶汁，上了开往山东聊城的火车。从此，我和爷爷相依为命。

在山东老家，爷爷一直艰难地把我养到6 岁。直到我要上学了，才又带着我回到了黑龙江。

父亲在院子的角落给我和爷爷盖了一间小屋，虽然低矮、阴暗，但我和爷爷已经很满足了。白天我去学校上学，爷爷去田里干农活；夜晚，我在灯下写作业，爷爷给我缝补衣裳。日子虽然穷苦，但我和爷爷都很快乐。

后来，我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花销陡地增大了。爷爷去找父亲要钱，父亲不给，还说爷爷是自食苦果，当初要是把我送人就不会这么累了……爷爷气得不行，打了父亲一耳光。自此，父亲不再管爷爷和我。爷爷后来去了村砖厂干活，挣钱给我交学费和生活费。那年爷爷70岁了，还推着小独轮车给砖厂运沙子。爷爷气管不好，推车子累得气喘吁吁，很难受。

我考上了师范大学时，爷爷已经73岁了。我一边打工一边学习，很少再用爷爷寄钱给我。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我很担心。在大四那年，我去外地实习，爷爷病倒了。爷爷临终最想见的人是我，他一直呼唤着我的乳名。等我赶回去时，爷爷的生命已经熬到了最后的时刻，爷爷见到我，眼睛猛地亮了一下，然后就慢慢地永远地合上了，再也没有睁开。我扑在爷爷身上失声痛哭，我回来迟了。爷爷怕耽误我学业，生了病也没让人告诉我。

爷爷在我即将有能力让他安享晚年的时候却永远地离开了我，让我抱憾终生。爷爷的一生都是在为我付出，而我，直到爷爷去世，也没能给爷爷回报什么。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我思念我的爷爷——世界上那个最最爱我的人，而他却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爷爷，你在天堂还好吗？

□佟才录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