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对于今年40岁的北京941快公交车驾驶员杨勇而言，生命永远定格在了5月18日7时47分。在此前短短的60秒内，正驾车通过路口的他突发心脏病，在生死一瞬，杨勇不顾达到生理极限的剧痛，仍牢牢地抓住方向盘，直到将车停靠到路边安全位置，才倒在了方向盘上。是什么让他在生死关头做出这样的生命抉择？我们试图在这60秒中寻找答案。

5月18日7时46分。北京市941快(6879号)公交车行进至靛厂锦园路段交叉口，驾驶员杨勇心脏病突发，就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踩下了刹车，将车停靠到交叉口的安全位置，用右手拧下车钥匙，身体倒在了方向盘上。

整个过程仅仅60秒，却记录了一个普通司机在瞬间迸发出的巨大的力量；也正是这60秒，一车乘客无人受伤，但驾驶员杨勇最终却没有抢救过来。

【故事】

下意识动作背后是职业责任、善良品质

关于事发后60秒发生的一连串动作，记者请教了有着10多年公交驾龄的老司机刘师傅。

刘师傅说，行车途中，假如驾驶员遇到身体不适，不能再继续驾驶，合理的应急措施，应该是先踩刹车放慢车速，同时打转向灯，看右侧没来车时，将车停向路边；停好车后，将挡位挂至空挡，拉上手刹。

刘师傅说，杨勇从身体感觉不适到倒下昏迷不醒，过程太短太突然，以杨勇这么多年的驾驶经验来讲，遇到这种情况，他已经尽力了，称得上是恪尽职守。

“在这么危急、短促的情况下，能有这样的行为，没有相当的职业责任、善良品质是做不到的。”刘师傅说。

2003年10月1日，杨勇成为了北京八方达公司公交车驾驶员，驾驶941快，至今已有12年，完成17000多趟、37万多安全公里的运营。

近三年来，杨师傅未发生有影响的事故、投诉建议及违章，平时表现良好，每月按时参加业务工作会。

【亲友】

无法相信他已离去

5月19日中午，杨师傅已离去28个小时。记者在北京西站南广场941快公交车的起点处，一位师傅正在车上休息。作为公交司机，他们每天要开完全程的两圈，开车时间大概6个小时，中间在起点和终点位置分别能休息半小时，杨勇当天上的是早班。

“他人特别好，前天我们还在一起开玩笑，谁知道昨天就突然走了。”另一班车的乘务员说着，眼圈红了。

八方达公司工会已到杨勇家中慰问，平日一起工作的同事也在心里默默为杨勇祝福，“祝他一路走好。”

而在家人和同事眼里，杨勇的身体一直很好。“公司每年都安排体检，没有查出他有什么毛病。公司电话打来说他出事了，我还不相信，以为出车祸了。”杨勇的姐夫说。

杨勇今年40岁，家里还有两位老人，孩子刚上初中。“真不知道家里怎么过。”杨勇的姐夫叹息道。杨勇的姐姐也在一旁泣不成声。

【事发】

休克前一脚刹车保乘客安全

事发当天正值周一早高峰，杨勇开着的941快车载着20多位乘客，和往常一样，从门头沟中门寺生态园出发，开往北京西站南广场方向。

据同车乘务员说，车辆在行驶过程中，一直非常平稳，没有任何异常。但在经过靛厂锦园路段交叉口时，她发现杨师傅“有些不对劲”。“杨师傅的身体摇晃了两下，接着就往前倾斜。”乘务员说，她和杨勇走班多年，杨勇开车很认真，像这种身体大幅度晃动的情况，她还是头一次发现。

正在乘务员疑惑时，红灯变绿，车开始起步。车突然猛地震了一下，像是在换挡似的。乘务员一边喊着“杨师傅”一边向车头跑去。“杨师傅像是没有了意识，身体有些晃动，头部向外侧歪倒着，但他的手却紧紧握着方向盘。此时车速已经很慢，并向交叉路口的安全位置停靠。”乘务员说。待车辆慢慢停稳后，杨师傅吃力地用右手拔下车钥匙，身体缓缓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了。

对当时情形记忆深刻的还有乘客孔先生，由于自己坐在车尾，对车子震动的感觉比较清楚，“这一声震动，惊得全车乘客都站了起来”。

孔先生回忆，车停下来后，当时听见一女士喊道，“司机发病了，赶紧救救他。”于是自己跑到车头，发现司机大哥脸色苍白，额上有密密的汗珠，双眼紧闭。

让孔先生和其他乘客感动的是，司机发病后，仍忍痛将车停到了水衙沟路与岳各庄东路交叉口的安全位置，才松开方向盘。

“车缓慢滑行了一小段距离，我们跑过去看的时候，已稳稳地停在了路灯下面，如果司机没坚持住，导致汽车失控，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司机大哥能在病发时把公交车停稳，保证乘客安全的职业精神让我很震撼。”孔先生言语中充满敬佩、感激之情。

【乘客】

“他是我们北京的‘最美司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车人都吓呆了。不过，片刻镇定后，乘客纷纷加入了救人的行列中。同车乘务员介绍，事发后，车上多位乘客自发将司机抬下车抢救。车上一名女乘客是护士，一直在给司机做心肺复苏。“在这名护士指导下，大家帮忙轮流按压胸口，还进行了人工呼吸。”

参与为杨师傅做心脏复苏的孔先生说：“其间司机两次出现过自主呼吸，但随后又没了。”

乘务员和其他乘客第一时间拨打120急救电话。

120将杨师傅送到301医院。医院一名护士称，虽然之前有人给患者做了心脏复苏和心脏按压，但患者被送来时，已经整体没有意识，后进行了抢救，但没有挽回生命。“10时50分，宣布患者死亡。我们初步判断死亡原因是急性心肌梗死，但还要根据尸检报告，来进行准确判断。”

事发时，乘务员立即与车队取得联系，车队领导立即分头赶往现场和医院。在车队的要求下，抢救时间从30分钟被延长到1小时。直到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单位才不得不放弃抢救。

“他是我们北京的‘最美司机’！”得知不幸的消息后，跟随救护车来到医院的乘客说。

【专家】

应该对公交司机增加性情管理服务

虽说，杨勇在生命之火熄灭前，用人生最后一脚刹车保护了一车乘客，让无数人动容，也用行动证明了什么是英雄。但是，此事亦可给我们带来另外一番思考。

北京市总工会法律服务中心维权科工作人员安慧敏说，公交司机的幸福指数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这个城市的幸福指数。

公交司机一直面临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压力——长时间的驾驶给他们的带来关节炎、胃病、前列腺病等职业性伤害；而工作压力缺乏发泄渠道，经常受到乘客刁难，无力改变生存状况等因素容易引发司机心理抑郁。

公交司机需要从职业服务的角度增加性情管理和精细管理，提升司机的幸福指数。

安慧敏认为，所谓的人性化管理并不是靠简单的慰问、发几条毛巾和几包人丹能实现的。公交驾驶员不同于一般乘务员，他掌控着乘客的生命，关系到公共安全。

如何针对驾驶员特殊的岗位采取合理的绩效考核制度，建立完善的薪酬体系和给予有针对性的健康关爱至关重要。

安慧敏建议，从安全行车和提高市民出行安全角度考虑，应该制定公交司机、其他轨道交通司机包括心理健康在内的行业健康标准，定期对其进行健康检查（包括体能、心理测试），对健康未达标的司机要及时调整工作岗位。

【链接】

2011年6月22日10时许，83路公交司机李艳彬在离德胜门西站几米远处感到一阵眩晕，随即放缓车速，将车稳稳停靠在德胜门公交车站附近，迅速摘挡、拉手刹、打开前车门。后120急救车将他送到附近二炮医院抢救。经医生检查发现，李师傅是脑干部位的脑出血导致了昏迷。7月4日，李师傅离世。

2006年2月22日中午12时许，一辆由南向北行驶在京开高速上的957快支公交车，行至玉泉营桥时，司机曹师傅突发心脏病，但仍将汽车减速，停在路边后失去意识。售票员发现后施药急救，120赶到后将司机送往医院，但经抢救无效病亡。事故未造成车上乘客受伤及交通堵塞。

□本报记者 白莹